《六月雪》之《十绣香囊》.docVIP

(三) 從「冤」到「痴」的竇娥 ——細味〈十繡香囊〉的言情層次 作者簡介 吳一嘯(1906 – 1964)，從小喜愛粵曲、粵劇，常參與粵劇演出，後轉為編劇和撰曲人。他曾撰寫過很多名曲，如《多情燕子歸》、《再折長亭柳》等。1938年開始，吳一嘯參與電影的編劇和撰曲工作，他撰曲的數量很多，且雅俗共賞，故有『曲王』之譽。 內容簡介 元代關漢卿創作的《竇娥冤》，借竇娥含冤而死的情節，在第三折〈法場〉中，鞭撻「官吏每無心正法，使百姓有口難言」的黑暗現實。後經歷世多次改編，這個悲劇以不同的面貌出現。到了粵劇，乃有《六月雪》。在這個戲中，竇娥沒有死去，在法場正要被斬的時候，欽差大臣及時來到，重審此案，惡人終於正法。而重審此案的，正是竇娥之夫蔡昌宗。換言之，這粵劇跟元雜劇最基本的分別是蔡昌宗不是和竇娥成婚後早死，反而是上京考試，得到高中。這是滿足一般觀眾「有情人終成眷屬」期望，以及「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道德理想的改動，完全可以理解。 《六月雪》在上世紀五十年代分別由唐滌生和吳一嘯編撰，出現了頗有異同的版本。這裏採以為賞析的〈十繡香囊〉，乃吳一嘯所撰，是最為流行的版本。 〈十繡香囊〉出現在昌宗赴京前夕，是粵劇的經典唱段。內容講述竇娥成長後，果然與蔡昌宗成婚。然而，一如傳統小說與戲曲的情節，男主角都要上京考試。這在「天子重賢豪，文章教爾曹；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封建時期，是非常自然的事。而依傳統習俗，要是錯過了科舉之期，下次考試便是三年之後，因此，昌宗即使是新婚未幾，仍得依從母親之命上京（「可奈母命難違，冀望蟾宮路上。」）因此，他才有「三夕交頸鴛鴦，一朝驪歌高唱，別離滋味怕初嚐」的感慨。離別在即，竇娥乃寧願犧牲睡眠，夜繡香囊以贈夫君，並藉所繡的圖像，寄托情懷（「才結合歡花，又分連理樹，趕把香囊繡贈，自有意重深長。」） 所謂香囊，是以彩綢縫製的小袋，可以有不同大小、不同形狀，其特點是表面上會以絲線繡上圖案紋飾。古時女子就以親手繡製的香囊，暗表心事。囊內多放置中草藥研磨成的細末，其作用正如〈十繡香囊〉所云「使郎身伴永留香」。 「十繡」的內容和含義 香囊共繡有十個圖像，按次序分別是雙飛蝴蝶、雪裏梅花、鸞鳳飛翔、苦鴛鴦、雙飛燕子、同心照艷陽、並蒂芙蓉、桄榔、鳳凰、青霜（劍）。 依中國「詠物」的傳統，這十個圖像當然都是有寄托的。其中寓意其實在歌辭中都解釋得很清楚，最明顯的是蝴蝶、鸞鳳、鴛鴦、燕子、同心（結）、並蒂芙蓉等，佔了一半以上，都是借雙雙對對的意象，既正面表達夫妻之間的濃情蜜意，也反襯他們瞬即離別的憂傷。其餘的雪裏梅花，竇娥用以比喻自己的清麗；粵俗有「桄榔樹一條心」的說法，這裏以桄榔期望昌宗忠於妻子，永不變心；鳳凰是祥瑞之鳥，一則暗地預卜昌宗中舉，更以鳳之德再一次勉勵昌宗忠貞無別向；青霜是劍光青凜，有若霜雪的意思，古代男子即使是文人，也會佩劍，或至少是佩以劍為圖的飾物，這大約也是竇娥的原意，而昌宗則理解作「等我斬除風月障」，即不為外邊的女子所引誘的意思。 從「十繡」的層次理解竇娥的心理矛盾 赴京應考的最美滿結局當然是幸得高中狀元，這是蔡家包括不在現場的蔡婆婆等三個人的共同心願，所以，在一開始，昌宗便唱：「我飛入蟾宮攀丹桂，你獨留鳳閣望青雲，望到春風帶得歸來燕，一旦騰達飛黃」；而在「十繡」之後，竇娥也唱：「願願願，願你凌烟閣上姓名揚」。可見，期望昌宗應考成功，是男女主角的最大願望，這是毫無疑問的。而也因為這個願望，這一對新婚男女，才逼得雖依依不捨而仍要忍痛分離。 值得注意的是：儘管渴望高中狀元，但是竇娥的「十繡」中，卻無一直接與此有關。如上文所述，那十個圖像主要都是強調他們夫婦的恩愛，反襯離別的傷感，更期望昌宗即使高中了也始終如一，不變初心。 女子對男子的期待，從來便是在「願你好」（顯達），和「願你始終對我好」之間徘徊。她們一方面希望男子真的可以「騰達飛黃」，可是，在歷史故事和現實人生中，一旦富貴便無情地拋棄糟糠妻的事實在太多了。元代著名雜劇《倩女離魂》（鄭光祖著）在這方面有很深刻的描寫。張倩女鍾情於王文舉，在王生上京赴試時，她甚至離魂暗逐，要追隨左右。她的理由便是：「你若是赴宴瓊林罷，媒人每攔住馬。高挑起染渲佳人丹青畫，賣弄他（她）生長在王侯宰相家。你戀着那奢華，你敢新婚燕爾在他門下。……你做了貴門嬌客，一樣矜誇。那相府榮華，錦繡堆壓，你還想飛入尋常百姓家？」為了榮華錦繡而巴結王侯宰相的人多的是，留在尋常百姓家的女子，便落得苦苦等待以至被拋棄的下場。 古代女子大多沒有自食其力的能力和客觀條件，因此，她們的擔心是絕對真實的。 因此，開宗明義，竇娥的第一繡便是「繡出雙飛蝴蝶，願郎你似蝶情長」。唯有「情長」，才可以叫竇娥在家雖然苦候而仍有指望。 為什麼昌宗會「情長」呢？因為竇娥是「雪裏梅花」，雖不若一般「柳綠桃紅」般矚目，而別有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