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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什么比来自对手的敬畏更能证明一支军队的英勇。 原木在移动 ——李纲林 （选自世界军事2008年第4期，有删） 2001年1月15日，我送女儿去加拿大留学，来到加拿大阿尔伯达省首府埃德蒙顿的一个小城阿尔伯特。到后的第三天，房东对我说，附近“必胜客”比萨店的老板约翰听说我是中国军队院校的一位教官，想请我吃饭。 两天后，我和女儿、房东应邀赴宴。 等到了后，约翰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他70多岁了，面色红润，看起来身体不错。 他走路的样子有点怪，像个小脚老太婆，脚跟着地，左右摇晃。 他说，他原来是个美国人，早年当过兵，参加过朝鲜战争；后来来到加拿大，娶了一个加拿大姑娘，在这开了家“必胜客”的连锁店，几十年就这么过去了，这就是关于他的故事。 饭毕，房东告诉我，几十年了，他还没见过约翰这么高兴，你给了他很大的快乐。 女儿也说，我吃饭时约翰一直盯着我，一直看着我笑，一直陪着我说，一直没顾得上吃多少东西。 在临行前，我又收到约翰的邀请。盛情之下，我别无选择。可总是纳闷：我只是一个过路客，值得如此热情吗？ 那天，女儿在家做作业，房东也有事，我就自己一个人走了。很快，我来到了一家酒吧前。约翰早已等在门口了。下面是我和他在酒吧里的对话： 约翰说：“我终于又见到您了，太高兴了，真的。50年了，我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 我挺惊讶：“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啊！” “不，那是你们——中国军人！”约翰一脸严肃。 “这从何说起呢？”我问他。 接着，约翰开始讲述他毕生难忘的事情： “那是1950年12月，圣诞节前。当时，我是美军N连的一名士兵，我们已经打到离鸭绿江只有几十公里远的地方了。麦克阿瑟将军告诉我们，战争很快就会结束，我们就可以回家过圣诞节了。” “北朝鲜的冬天太可怕了，山里的风非常大，夹着大雪，呼啸不停，冰雪弥漫，似乎整个世界都冻住了。很大的湖面上可以开汽车和坦克，我们只有呆在屋子里才能活下来。” “一天晚上，我们连队住在朝鲜东部一个叫XXX的小山村里过夜（他说了一个很奇怪的地名），四周都是大山，山间有一个很大的湖。连续几天，我们的飞机都没有发现敌人。即使有，风雪严寒早就把他们都冻死了。” “我们在屋子里烤着火，吃着罐头，喝着咖啡。那夜，我刚刚躺下一会儿，屋外就突然响起了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 “我撕开用鸭绒被堵住的窗户向外看去，前方有你们的士兵在冲锋，他们从浓浓的雾气中不断的显现出来：他们肩上披着白布，一群一群地从树林里冲出来；天上有照明弹，炮火在呼啸，他们像僵硬的原木在移动；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也不知道他们在树林里藏了多长时间；前方有你们的士兵在冲锋，天上有照明弹……您知道什么是原木吗？log，log，原木，僵硬的，unprocessed wood，被采伐成一节一节的木头。”约翰不断地重复着。 “小山村的前面有条小河，十多米宽，河水不深，河面上的冰层已经被炮火炸碎了，河水冒着雾气在流淌；你们的士兵在趟水过河，上岸后，两条裤腿很快就冻住了；他们跑得很慢，因为他们的裤腿不能弯曲；他们的火力很弱，他们没有炮火掩护；他们的枪好像也被冻住了；他们像原木在移动……” “我们的坦克、火炮和机枪都在向他们射击，我们的火力像无数的火球在原木中穿行；巨大的火球在原木中滚动，他们像僵硬的原木一样一排一排地倒下；他们又有人不断地从树林中涌出来；他们大声地呼喊着，他们嘴里喷着长长的雾气；他们不断地冲过河来。” “我们的火力根本无法阻止他们，他们仍然在冲锋。我们拼命射击，我的枪管都打红了，但原木在移动，他们越来越多，他越来越近；他们一排一排的，像原木一样滚过来，我已经不知道该向哪个目标射击了。” “他们僵硬地移动着；他们很多人倒在雪地上，倒在小河里；但他们不断地涌过河，冲上岸，扑向我们：小河里，河岸上，躺满了一片一片的尸体，像躺倒的原木一样，冻得僵硬……” “那是我永生难忘的一夜：晶莹剔透的冰雪世界骤然破碎了，雪夜在照明弹和炮火中映得如同白昼一般，大地在颤抖，河水在跳跃，硝烟染黑了白色的冰雪；雪夜中，火光一片，枪声一片，喊声一片，血光一片；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硝烟味道；火光中，冰雪在燃烧，大地在燃烧；河水红了，洁白的冰雪也红了；他们像原木在移动……我记不清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多长时间，我被这种场景惊呆了。” 约翰的眼睛发直，手在颤抖，两眼紧紧地盯着我，那是一张扭曲而僵硬的脸，一张充满恐惧的脸。 约翰说不下去了，他低下头，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他抬起头，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我。须臾，他喝了一大口酒，说“那天晚上，我被这个原木在移动的场面惊呆了，我被那些不畏死亡的灵魂震撼了，太可怕了。” “我当时就知道，这是一场没有胜利希望的战争。我们的炮火根本阻止不了他们。” 约翰说，后来，他的连队被包尾了，再后来，他们就逃了出去，一个连只逃出来十几个人，一直逃到十几公里外的冰雪世界中去了。 约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