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枚随园诗话中涉红记事新考-清华学报-国立清华大学.PDFVIP

袁枚《隨園詩話》中涉紅記事新考 黃一農∗ 國立清華大學歷史研究所 摘 要 袁枚 (1716-1798) 的《隨園詩話》是歷來同類型著作中最暢銷者，由於此書涉及 《紅樓夢》的記述是否完全可信，迄今仍引發諸多筆墨論爭，甚至被有些學者認為關乎 胡適 (1891-1962) 等人所揭舉「新紅學」之樁基。通過細究此書的版本流變及編選過 程，筆者發現：袁枚的焦點原本是想炫耀自己的隨園，竟已成為《紅樓夢》小說的主場 景，而《隨園詩話》記事中提到的《紅樓夢》以及曹雪芹家族只是作者信手所寫的枝 節。本文進而釐清袁枚在此涉紅文字中因何犯錯，以及不同版本的《隨園詩話》又何以 在這部分出現重大異文的可能原因。 關鍵詞：袁枚，《隨園詩話》，胡適，新紅學 ∗ 國立清華大學歷史研究所特聘講座教授兼中央研究院院士。本研究受國科會計畫「曹學研究及 其與紅學、清史間之對話」(101-2410-H-007-047-MY2) 支持，並感謝中國社會科學院吳伯婭研 究員，以及北京清華大學黃振萍老師協助 獲得部分資料。作者電子郵件信箱： ylhuang@mx.nthu.edu.tw 清華學報 新43 卷第 3 期（民國 102 年 9 月）第 525~553 頁 526 清 華 學 報 一、胡適「新紅學」與《隨園詩話》的涉紅記事 胡適透過〈《紅樓夢》考證〉一文所揭舉的「新紅學」，乃以袁枚（字子才， 號簡齋）《隨園詩話》中的涉紅記事拉開序幕，他曾引述該書卷二曰： 康熙間，曹練亭（原註：練當作楝）為江寧織造……素與江寧太守陳鵬 年不相中，及陳獲罪，乃密疏薦陳，人以此重之。其子雪芹撰《紅樓 夢》一書，備記風月繁華之盛。中有所謂大觀園者，即余之隨園也。明 我齋讀而羨之（坊間刻本無此七字） 。當時紅樓中有某校書尤豔，我齋 題云（此四字坊間刻本作「雪芹贈云 」，今據原刻本改正）：「病容憔 悴勝桃花，午汗潮回熱轉加；猶恐意中人看出，強言今日較差些……威 儀棣棣若山河，應把風流奪綺羅；不似小家拘束態，笑時偏少默時 多。」1 胡適即以此為基礎，論證曹雪芹是《紅樓夢》的作者，並接受「大觀園即隨 園」之說，但他質疑《隨園詩話》中所稱曹雪芹為曹寅 (1658-1712) 子之說，推斷 應為其孫之誤。2 胡適晚年見到 1955 年由文學古籍刊行社影印發行的明義（約乾隆三年 (1738) 至六年間生）3 《綠煙瑣窗集》鈔本，發現《隨園詩話》乃摘抄自該書之〈題《紅 樓夢》〉二十首，明義在此組詩的前序中註曰： 曹子雪芹出所撰《紅樓夢》一部，備記風月繁華之盛。蓋其先人為江寧 織府，其所謂大觀園者，即今隨園故址。惜其書未傳，世鮮知者，余見 其鈔本焉。4 1 胡適，《胡適文存》（上海：亞東圖書館，1921 ），〈《紅樓夢》考證〉（改定稿），頁 201- 202 。由於顧頡剛所見之《隨園詩話》版本與其師胡適所見者不同，此乃綜合該兩未指實之版本的 文句而成。 2 宋廣波，《胡適與紅學》（北京：中國書店，2006 ），頁 11-52 。 3 黃一農，〈《紅樓夢》早期讀者間之親屬關係辨誤〉，《紅樓夢學刊》，3 （北京：2012 ），頁 97-117 。 4 明義，《綠煙瑣窗集》（北京：文學古籍刊行社，1955 ，景印清鈔本），頁105 。 袁枚《隨園詩話》中涉紅記事新考 527 文句與《隨園詩話》頗多雷同，惟後書所引明義之二詩，與《綠煙瑣窗集》中的文 字略異（見圖一）。 圖一：明義《綠煙瑣窗集》（中國國家圖書館藏）中的〈題《紅樓夢》〉詩。圖右將其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