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我们需要林语堂.docVIP

21世纪我们需要林语堂 王兆胜在20世纪中国作家中,鲁迅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他以文学创作的实绩、偏激但深刻的思维方式、坚硬如铁的精神,成为中国人的脊梁和“民族魂”。其他作家基本上都是围绕鲁迅这一轴心被认识、理解和评判的。如果从中国现代文学发展大势和文化革命的大局看,这无疑是正确也是很有意义的。但是,如果站在更高的层次,尤其站在人生智慧和人类文化命运的角度看,中国的20世纪则是一个被简化和遮蔽的世纪,文学的丰富性和文化的多元性并没有得以充分展开,许多作家基本处于缺席地位。林语堂就是一个典型例子,除了“语丝”期间,他被作为鲁迅的“战友”肯定外,其宏富、奇特、神秘而又博大的文学和文化世界,几乎被国人视而不见,甚至不屑一顾和嗤之以鼻。可以说,林语堂在20世纪中国生不逢时,是个不合时宜,也是个被严重忽略、误解和误读的人物。当历史进入21世纪,当战争、阶级斗争、贫困和死亡让位于和平、发展、对话与共存,鲁迅的意义虽然仍会持续下去,但一定不会定于一尊,而应该是众多作家的异彩纷呈。较能代表21世纪文学和文化精神的林语堂,当然不能再被历史尘封,而应该得到高度的重视和理解。那么,林语堂到底为21世纪提供了哪些宝贵的文学和文化资源呢? 一、敬天·爱人·惜物 20世纪中国文学的一个最大特点,就是对个性主义和人的解放思想的张扬,如果从中国传统道德等的压迫来说,这是正确也是值得肯定的。但是过分强调人的解放,就出现了另一弊端,即惟“人”是从,天地间只有“人”而无它。这样,“人”就成为孤立于世的唯一存在了。最典型的是,五四时期的陈独秀和郭沫若,他们对于天地缺乏敬畏,一切高高在上于人者,都在打倒和抛弃之内。所以陈独秀在《偶像破坏论》中主张:“一切宗教,都是一种骗人的偶像:阿弥陀佛是骗人的;耶和华上帝也是骗人的;玉皇大帝也是骗人的;一切宗教家所尊重的崇拜的神佛仙鬼,都是无用的骗人的偶像,都应该破坏!” (1)郭沫若在《天狗》中表示:“我是一条天狗呀!我把月来吞了,我把日来吞了,我把一切的星球来吞了,我要把全宇宙来吞了。我便是我了!”(2)他又说:“我崇拜偶像破坏者,崇拜我!”(3)在《自然与艺术》中他甚至说:“艺术家不应该做自然的孙子,也不应该做自然的儿子,是应该做自然的老子!”(4)这一面是个性解放的自由书,但更重要的是反映了对人的过度崇拜,对天地自然则缺乏了“敬畏”之心,如此的天地观和人生观是异化了的,它必然导致人的自我失控。与此相关的是,毛泽东当年提出的“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这一“斗争哲学”的确强调了人的自主性和创造性,也是20世纪文化精神的关键词,但却存在着明显的失误,即忽略了“人”先验的局限性和对天地宇宙应有的和谐态度与敬畏之情。 随着人们对天地自然的不敬、破坏、压榨和攫取,自然反过来报复人类的力度也越来越大,生态恶化、顽疾肆虐和气候失常都很能说明问题。因为一个基本的理念必须确立:人类再伟大,他也只是天地自然的一分子、一微粒,他是被宇宙包含而决非包含了宇宙的。比如,掌握着生杀大权的秦始皇,他可以在天地间纵横驰骋,也可以草菅人命,但却不能让自己的生命延长一日一刻,英年早亡的命运不可避免。进入21世纪,生态意识和对于天地自然的尊重越来越成为人们的共识,也成为一个影响人类健康发展的重大主题。 林语堂主要生活于20世纪,但他与许多中国作家有着强烈的阶级观念和斗争哲学不同,与无视甚至践踏天地自然并任意妄为的做法也迥异其趣,而是主要站在“和合”的角度,从人类发展、幸福和命运的高度思考问题,尤其对天地宇宙始终葆有一份敬畏和感恩。如果站在20世纪尤其是阶级斗争异常激烈和民族危亡的角度看,林语堂不被重视是必然的;但站在今日观之,林语堂的高瞻远瞩和超前意识则是难能可贵的,这是一种21世纪的高度和眼光。因为文学和文化往往具有两个重要维度:一是与时俱进和为现实服务的功能;二是逆水行舟和反思现实的功能。20世纪的林语堂,一方面一直在为现实写作;但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则是具有天地情怀的文学和文化书写。 最早影响林语堂的是他的家乡山水,他说:“在童时我的居处逼近自然,有山、有水、有农家生活。因为我是个农家的儿子,我很以此自诩。这样与自然得有密切的接触,令我的心思和嗜好俱得十分简朴。这一点,我视为极端重要,令我建树一种立身处世的超然的观点,而不至流为政治的、文艺的、学院的,和其他种种式式的骗子。在我一生,直迄今日,我从前所常见的青山和儿时常在那里捡拾石子的河边,种种意象仍然依附着我的脑中。”(5)不仅如此,林语堂还强调“高山”对他的根本性作用,他表示:“我家附近是真正的高山,不像新加坡的这些小丘陵。真正令人敬畏,给人灵感,诱惑人的高山。一峰连着一峰,神秘、幽远、壮大。”“人若在高山里长大,山会改变他的观点,进入他的血液中——山能压服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