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五四,全面肯定非物质文化遗产6.docVIP

PAGE PAGE 7 走出五四，全面肯定非物质文化遗产 陈连山 ?摘要? 中国知识分子一直将民众视为有待启蒙的对象，崇拜文字传承的精英文化，歧视口头语言传承的民间文化。五四新文化运动也没有改变知识分子与民众在文化上的不平等状态，用民主、科学的概念要求民间文化是错误的，违背了人类文化多元化的原理。消除文化偏见，是理解和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前提。 ?关键词? 非物质文化遗产 新文化运动 知识分子 民众 ?作者单位? 北京大学中文系 当前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工作进行得轰轰烈烈，可是，仔细观察这项工作的推动力量，主要是来自政府加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带来的压力、外国抢报文化遗产的压力和国内各级政府期待文化建设能够推动地方经济建设的压力。国内知识界除了民俗学界之外，并没有多少人真正自觉地把非物质文化看作一种值得重视的文化遗产。人们对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价值也没有正确、深入的认识。原因主要在于中国传统文化对于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主要内容的民间文化的忽视，以及“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对于现代化理解的偏差。因此，本文主要从人类文化多样性的立场，纠正过去文化观念的偏差，阐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价值；并据此讨论目前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的几个具体问题。 一、传统观念对民众和民间文化的忽视 非物质文化遗产，按照2003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通过的《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的定义，是指“被各社区群体，有时为个人视为其文化遗产组成部分的各种社会实践、观念表述、表现形式、知识、技能及相关的工具、实物、手工艺品和文化场所。” 中国民族民间文化保护工程国家中心：《中国民族民间文化保护工程普查手册》第199页，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5年。具体包括五大类：“1、口头传统和表现形式，包括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媒介的语言；2、表演艺术；3、社会实践、礼仪、节庆活动；4、有关自然界和宇宙的知识和实践；5、传统手工艺。”这些内容大致相当于我们所熟知的民俗，或民间文化 中国民族民间文化保护工程国家中心：《中国民族民间文化保护工程普查手册》第199页，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5年。 参见刘铁梁《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大观·序言》，北京，北京工业大学出版社，2006年。 如何理解非物质文化的价值，在现代中国是无法回避古老的文化传统和“五四”新文化运动的。 中国自古崇拜精英文化。在这方面，只要看看人们如何看待精英文化载体的文字，就能够充分领会。《淮南子·本经训》云：“苍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高诱注云：“苍颉始视鸟迹之文造书契，则诈伪萌生，诈伪萌生则去本逐末，弃耕作之业而务锥刀之利。天知其将饿，故为雨粟。鬼恐为书文所劾，故夜哭也。鬼或作兔，兔恐见取毫作笔，害及其躯，故夜哭。” 知识分子对于文字的崇拜实在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对文字的崇拜甚至延伸到对写有文字的纸张也要保护，所谓的“敬惜字纸”习俗就是代表。写字的纸张不能随意丢弃，要专门烧掉。（把自己的产品——文字加以神圣化，这是知识分子自我神化的表现。就像其他行业都有赞美自己产品神秘性一样。杜康酒传说能够把刘伶一醉三年，景德镇传说他们曾经造过能够冬暖夏凉的龙凤瓷床） 在极度崇拜以文字为载体的精英文化的同时，主要以口头语言为载体的民间文化自然而然地遭到忽视。文化似乎专门指书面文字记录的精英文化，民众口头流传的知识和文化毫无地位。民众被看作“引车卖浆者流”，民众文化被看作“街谈巷议之属”，民众被归入没有文化的人群。这种观念一直流传至今，我们平时对文盲的另外一个称呼，甚至文盲自己也称自己“没文化”。这种理解当然是错误的。其实，文化可以有各种表现形式。文字可以表现文化，记录文化；口头语言也可以表现文化，记录文化；而且在文字发明以前，口头语言还是唯一的表现与记录方式，有些民族甚至根本没有文字，你能说人家没有文化吗？其实，文字只是在较晚的历史阶段出现的对口语的记录而已。广大民众在他们的生活实践中形成了适合本地环境的自己的生活模式、价值观和艺术表现形式。这些内容虽然主要使用口传心受的方式保存、传播，但不可否认，这些都是文化。假如对此视而不见，甚至否定民众有文化，那只能说明作出这种判断的人自己存在文化偏见。 古代知识分子和政治家也有重视民间文化的时候。赵世瑜《眼光向下的革命——中国现代民俗学思想史论》总结中国古代重视民俗的四种情况说：首先是出于政治的需要，通过观民风以调节政治。其次是通过把民俗上升为“礼”进行社会教化。第三是为了移风易俗。第四是增加博物知识，展示自己的才学。在我看来，这四种情况都没有把民间文化看作具有自身价值的文化，更没有把民众看作独立的主体，而是把他们看作可以任人宰制的对象。实质上，他们对民间文化的这种“重视”与前边的忽视是一脉相承的。因此，我们必须改变古代知识分子对于民众的歧视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