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上的光亮-(法)克莱尔·博纳费(ClaireBonnafe)著施婉丽译.pdfVIP

第 1 页 日暮时分 ，塞梯耶弗听见邮轮启动 的声音 。舱壁随着 一阵沉 闷的轰隆声震颤起来 ，并传达到他 的身体 ，他惊醒 了。 他坐起身，有 点不敢相信似 的凝神静 听了一会儿，然后 看看手表 ：开船时间早过 了。自己不止一次地完全丧失了 时间概念 。他站起身 ，抬头只见舱 内盥洗盆上方的小镜子 里，映出小半张 自己备感陌生的面孔，他走出船舱 。与他共 同分享这个狭小空间的，是个沉默寡言而神情焦躁的男人， 自登船后 ，那人就很少露面。 塞梯耶弗沿着迷宫般 的通道蹓跶 了一阵，过道上被那 些皮箱、包裹塞得水泄不通，人们叫喊着争抢最后剩的几个 铺位 。他走下一处楼梯，后来便迷了路，当走到一个楼梯拐 第 2 页 角处时，这里的机器声更吵人 ，他遇见一个浑身粘满油污的 年轻水手，就上前 问路，那水手什么话也没说，用手指了指 一个舷梯 。于是，他顺着梯子一气爬 了三层 ，来到上层 甲 板 ，这 时，越洋客轮翻卷起乳 白色 的浪花 ，正欲驶离岸边 。 他从人群 中拨开一条缝挤到船边 ，正好听见最后一根 缆绳松开时发 出的刺耳 的抽打声 。那一刻 ，他看见绳索飘 舞着 ，旋即消失在汹涌的波涛 中。在九月间这个恬静 的傍 晚，他 目睹马塞港 四周那片饱经风霜、斑驳陆离的建筑群从 面前鱼贯而去，心中明白：自己正与它们诀别。可他对此无 动于衷 。他将臂肘支在船栏上 ，漠然望着码头上 闪烁 的灯 光 以及马塞城里的灯火渐渐远去 ，最后变成柔弱的银 白色 亮点，勾勒出城 内古老的街道 ，同远处怪石嶙峋的山峰遥相 呼应 。一转眼，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了，只隐隐瞥见码头边 静静躺着 的鹤形水管和船桅 ，偶尔还有从屋顶 间突兀而起 的某私家花园里一棵柏树的尖顶 。 他丢下这片模糊的景色，转身面向日落方 向，嗅着扑面 而来 的远洋晚风 ，它驱散 了他 内心的恐惧 。他被这西沉 的 落 日晃得眼花缭乱 ，踱着方步继续向前走 ，感觉内心那段梦 魇般 的记忆正在消融 ：那是一段 自己从未体验过 的混乱而 空虚 的 日子 。他 已记不清 自己在 巴黎 以及里昂车站 的候车 室里究竟等 了多少小时才得 以登上一列极其精贵 的火车 ； 也记不清有多少德 国大兵和法 国警察查验过他 的护照 ，更 记不清 自己旅途 中有多少天是站在拥挤不堪的车厢过道里 度过 、又有多少天是跟其他旅客一起挤坐在某乡村小站 的 第 3 页 长凳上打着盹挨过 的。所有这一切均被一古脑抛入 了那不 堪 回首的过去 。只因为这波光粼粼 的大海 、这悬挂于皓空 的一弯 明月，他 的心情如从前的游客一般地愉快轻松和 自 由 自在 。 在这距海岸线上千米 的海域 ，不仅对他 沙维耶 塞梯耶弗而言，甚至对于被 “弓手”号大邮轮满载着沉沉驶 入远海 的所有流放者来说 ，也许根本没发生过战争 。 “伊 夫古堡 ！伊夫古堡 ！”有人尖声喊道 ，并伸出手指着远处一 团黑影 。人群 中响起一片笑声和喊声 ，好奇 的人纷纷拥 向 船边，好似有奇迹发生一样 。人群依序动起来，互不推搡， 大家仿佛都陶醉于海上初夜之中。此刻 ，他们似乎忘 了开 船时遭受的惊恐：所有人被封闭在二人、四人或六人一间的 船舱 内，被严格 限定每天只有五分钟用水时间。 “有这种 待遇，你们该知足了 ！”一个被众人的抱怨和要求所惹恼的 老水手喊道 。 “底舱还有二百号人只能睡床架 ，他们连一 滴水都弄不到 呢！” 不少超载的睡散席 的贫 民旅客也爬到 甲板上来透气 。 他们手头拮据，无法去餐厅用餐，就拿出自备的干粮，坐在 板凳上，神情专注、慢嚼细咽地吃着 。还有些人则蜷缩在发 给他们 的黄褐色粗布盖被里直接躺在 甲板上 ，纹丝不动地 睡着 了。塞梯耶弗一眼认 出那是收容所里使用 的被子 。人 们从这睡着的人堆里来来往往，无视其存在，孩子们在这些 身体 中间奔 跑跳跃 。塞梯 耶弗凝视着这些毫无生气 的躯 体 ，脑海里浮现 出在奥克塞尔野战医院见到的同样情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