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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跟民爸耕伏里地 在我的故乡夏季的三大战役为：割麦，拉麦，碾场。这一场比一场激烈。大概需 要一个多月左右，最长的可达四十多天。这四十天是挺劳累的，无论男人，女人, 孩子都已精疲力尽。当最后一天场碾完，男人们倒炕上拾不起来，刚放下脑袋呼 声即起，象死猪一样。女人们也够怆的，只是说不出口，连饭也不想做。实在太 累了，老天，庄稼人咱就这么难活。女人还要晒麦，早上倒在院里，趁夏天的阳 光晒得干干的，才能不出虫。她们暂时不出坡了。男人们本来天生就是出力的命， 那还有你喘气的时间，麦茬地一港都没耕，等谁呢，虽说是伏天，转眼就要立秋， 伏里地要紧的很，能耕上两遍，明年的庄稼是把稳的。因为伏里日照充足，耕的 地软酥酥，再下一场透雨，墒情蛮好。人家有充足劳力的人趁碾场的这一段时间， 基本上把头遍耕完了。只等翻地。而我家与跟民家都要碾场，那还有时间耕地呢。 当我们都把麦碾完后，吃过晚饭，我汲着拖鞋去商量耕地事宜。进门，跟民妈在 簸粮食，跟民爸坐在院里的梨树下乘凉，吃一锅老早烟。 爸爸，今年麦碾了多 少袋。和去年差不多。乏了吗，乏了给谁说呢。闲聊了一阵，明天先从那 里耕呢，从窑下梁开始，齐齐往下耕，跟民去吧，跟民要给他丈人家帮助去， 我俩走。临出门时跟民爸叮嘱我，把东西看着拿全，不要到地里缺了回来取。 指的是我村某人耕地人牲口到地，架牲口时发现鲁好没带，赶紧回家又取了一次， 从此，成为一个笑谈。讽刺人不操心，作事马大啥。 第二天清晨，天还朦朦胧胧，黑暗中刚透出一点亮气。父亲便叫， 大明，起。 多年养成的习惯我马上穿衣起床，上厕所，漱洗，女人烧了一碗汤，泡了三牙甜 馍，吃得饱饱的。父亲把骡子己经绑在大门外的粪场边的洋槐树边，围脖带好， 枷枷搭在身上，步犁都放在旁边，一切都收拾好，我担着犁，拉着骡子出发了。 一阵微风掠来，凉凉地。整个村庄静静地，一点声音听不到，仿佛象沉睡过去一 样，人累了，山累了，水也累了。远处的山是一片墨绿色，绿得很深，很重。东 方有一层厚厚的云，静静地挂在天边，一动不动。树林，庄稼，河流也都死气沉 沉，象没一点精神似的。唯有耕地的人与牲口的脚步声， 给黎明前的村庄增添了 —丝生机。 当我到地时，跟民爸把骡子绑在靠崖的酸棘下，坐下在抽老旱烟，火光一闪一闪， 你早，爸爸。也刚进地。我们架好骡子，他拉着骡子，耕了第一港，叫掖边 。我边吆喝着骡子，一港一港地开始了今年的伏里地。骡子长得结实，喂养的 周全，力量正好，把那麦茬翻起来，形成一垄一垄的土浪，要耕好地，种好庄稼， 必须要有大骡子，它就是人类的好伙伴。跟民爸打胡曲，把水蒿，芦草一根根的 从土里捡出来，放上一堆，然后抱着扔到地边上。他是一个很瘦的老头，脸上好 象没有一点肉丝，骨头显显的，年龄和我父差不多，人很老实，勤快，和我家合 牲口己经十几年了，互相知根知底。作活马虎，不细成。我父看不上他耕的地， 他只是打下手，偶尔换着耕一下。时常笑着说。大明，你爸人家是匠人，我是小 工。给他当帮手。一到地，就自觉地拿起镢头，打胡曲，挖边边。和我耕地，他 年龄大，不利索，也给我做下手。我那时三十几岁，人正身强力壮，一早上耕二 亩地一点都不吃力，牲口多快，我也多快。跟民爸常常说，不要急，慢慢来，快 了牲口也受不了。 约九点左右，一片地基本上耕了多一半， 我们坐在耕过的地里， 吃几口馍，喝一点水。人，牲口都歇一会。太阳早已开起来，阳光洒满大地，远 处的山川，河流，树木，庄稼，还有村中央耸立的堡子，大地有生命的，无生命 的，一切好象都焕发了生机，一改以前的朦胧之象，显得有精神，有朝气，有生 机。山谷里传来耕地吆喝牲口的声音， 偶尔对面山上从草丛里飞过的稚鸡， 掠过 山头，飞到那一边去了。满山遍野尽是耕地的吆喝声，一声接一声。 在我的老家， 父軰们从很早以前就从村中央的堡子上的太阳影看时间。 当堡子上 的太阳影从上往下移，到堡子根部时，他们常说，看太阳把堡墙晒正了，意味着 到了午时，就是十一点多，我以前不信，后来证明，确实挺准的。那时，地也耕 完了，骡子在坡上吃草，我把鞋里的土倒了倒。 下午那里耕 ，水眼地 。 我时常想， 我们本是农民的儿子， 只要错过上学这一改变命运的机会， 上天就把 你交给了黄土地，万家山这三座山，三条湾就是你的天地，就是空间，就是你的 宿命。今天窑下，明天赵家山，后天庙下。你始终踏着这三座山，日复一日，年 复一年，把你从少年，到中年，直至老年，把你锁在这片黄土地上耕作，收获， 俳徊，直至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