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公共池塘资源的“嵌入式自治”及其制度逻辑_WORD.docxVIP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统筹推进县域城乡融合发展的理论框架与实践路径研究”（编号：22ZD113）和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河长制的公众参与与运行机制研究”（编号：18AZD003）的阶段性成果。朱玉春为本文通讯作者。

农村公共池塘资源的“嵌入式自治”及其制度逻辑*

胡乃元朱玉春

［摘要］自主治理理论与中国现实情境之间存在着较大的差距与张力。立足于实践经验，本文尝试借鉴嵌入理论来分析自上而下的国家治理如何形塑具有中国特色的社群自治，进而提出“嵌入式自治”的概念。在此基础上构建纳入政府干预的制度分析与发展框架，对安徽省W区在河长制政策实施背景下的小微水体治理案例进行深入分析，解码国家“嵌入”与社群“自治”互动的制度逻辑。研究发现：在自治组织失能、治理规则缺失、社会资本流失的情况下，政府以目标嵌入矫正了基层组织目标偏差、以制度嵌入解决了制度供给的二阶困境、以资源嵌入提高了基层组织治理能力，从而激活了社群内部的应用规则、关键群体以及社会资本，撬动了其“自治”潜能。但“嵌入式自治”本质上受行政逻辑所主导，存在着行政替代自治的可能。本文拓展了自主治理理论，在实践层面为小规模公共池塘资源乃至基层社会治理提供了思路。

［关键词］嵌入式自治河长制公共池塘资源自主治理

［中图分类号］D03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7470（2023）-04-0055（10）

［作者］胡乃元博士研究生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经济管理学院陕西杨凌712100

朱玉春教授博士生导师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经济管理学院陕西杨凌712100

一、引言

公共池塘资源是“一类人们共同使用整个资源系统而分别享用资源收益的公共资源”。由于非排他性和竞争性的存在，该类资源的治理是世界各地普遍面临的难题。鉴于此，埃莉诺·奥斯特罗姆从全世界大量小规模公共池塘资源治理的案例出发，提出了政府与市场之外的第三条道路——自主治理理论，这一理论以其对现实问题的强大解释力而得到了广泛认可。然而，在当前中国社会情境特别是农村社会情境中，这一理想治理模式却遭遇了诸多挑战。首先，从理论起源来看，自主治理思想发端于倡导自发秩序的新古典自由主义，在理论建构层面沿袭了“大社会、小政府”的路径，反思以统一、科层和命令为出发点的单中心治理结构。〔1〕这一理论背景与中国国家治理的核心逻辑存在本质区别，套用西方理论分析中国问题，必然会陷入理论与现实断裂的尴尬境地。〔2〕其次，从现实条件来看，自主治理理论的适用范围与条件较为严苛，不仅要有相应的制度空间和有力的组织载体，同时还需要一个较为稳定的社群环境和充足的社会资本，以便于信息沟通和相互监督。然而现实情况是，农村基层组织制度型权力的弱小、公共资源产权的碎片化以及农户的持续分化导致村级组织治理失能、公共规则失灵、社会资本大量流失，〔3〕无法有效破解制度供给、可信承诺以及相互监督三大难题。〔4〕此外，作为典型的中央集权国家，国家权力的渗透性使农村基层组织不仅不具备完整的自主性，甚至成为一类准科层组织，无法脱离政府的主导与控制，这与自主治理理论中所讨论的拥有较强自主权力的社群组织是完全不同的。

这些挑战意味着在中国社会情境之下，“一群相互依赖的委托人”难以依靠自身的力量组织起来，从而“在面对搭便车、规避责任或其他机会主义行为诱惑的情况下，取得持久的共同收益”。〔5〕但是，这是否意味着农村公共池塘资源必须被全盘纳入行政治理之中呢？在现实中，我们发现一些村级组织在公共池塘资源治理中发挥着基础性作用，体现着“自主治理”的精神和原则，但与自主治理理论所不同的是，外部力量——特别是政府——在这种治理模式中同样发挥着关键的作用。具体来说，地方政府通过刚性的目标约束、灵活的制度设计以及赋能式资源输入，矫正了基层组织的目标偏差，提高了基层组织的自主性和能动性，实现了政策目标与村庄现实情况的衔接，推动了公共池塘资源治理水平的提升，本文将这种治理模式称之为“嵌入式自治”。那么，这种“嵌入式自治”的内涵与实质是什么？行政力量是如何“嵌入”到村庄治理场域之中进而激活其治理效能的？“嵌入式自治”背后的制度逻辑何在？

基于对上述问题的思考，本文以安徽省W区农村小微水体治理的实践作为案例，对农村公共池塘资源的“嵌入式自治”展开系统梳理和实证研究。小微水体指有汇水、输水、排水、蓄水功能，有一定水面面积和持续存在状态的小塘、小沟、小渠、小水库、小湖泊等。之所以选择小微水体作为研究对象，是因为虽然这类资源的面积、规模以及环境承载力微小，但有其独特的特征和价值，同时能充分体现出中国情境下公共池塘资源治理的独特性。具体而言，从生态角度看，小微水体与江河湖泊共同构成了完整的水生态、水环境、水资源体系，对重点江河流域水环境质量改善有不可替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