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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芒
冬夜的风像刀子一样割着脸，我缩着脖子往家跑。巷口那盏老路灯坏了，黑暗中只听得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忽然，一束暖黄的光从拐角处斜斜照过来，在青石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是王奶奶家的窗棂漏出的灯光。
我驻足望着那方光亮，恍惚间想起去年深秋的雨夜。那时我刚转学到这条巷子，放学后迷了路，也是这样的黑暗中，王奶奶举着煤油灯找到蜷缩在屋檐下的我。她布满皱纹的手掌温暖如春，煤油灯的光晕里，我看见她银白的鬓角沾着雨珠，像落了层细碎的星子。
“小囡囡，以后晚归就认准这盏灯。”王奶奶指着窗前那盏磨砂玻璃灯，灯罩上有她亲手描的腊梅。从此那束光便成了我夜归的坐标，寒来暑往，从未熄灭过。
今夜这束光又适时亮起，我快步走向光晕中心。推开门，热腾腾的姜茶香裹着暖意扑面而来。王奶奶正坐在八仙桌旁缝补衣裳，银发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圈。她抬头看见我，眼睛立刻弯成月牙：“可算回来了，我刚热好姜茶。”
我捧着粗陶碗，看热气模糊了王奶奶的面容。忽然发现她鬓角的白发比去年更多了，像落了一层薄雪。可当她笑起来时，眼角的皱纹里似乎也盛着光，那种历经岁月却依然明亮的光。
“奶奶，灯修好啦？”我指着窗外的路灯。王奶奶摇头：“是隔壁张叔今儿刚修好的。”她转身从柜顶取下个包袱，层层拆开油纸，露出件月白底绣红梅的棉袄，“本来想等你生日再给，怕你冻着。”
我摸着棉袄上细密的针脚，忽然发现每朵梅花的花蕊都是用金线盘成的，在灯下泛着细碎的光。原来王奶奶所谓的“煤油灯”早已换成了更明亮的灯泡，可她依然保持着在灯下做针线的习惯，那些金线在强光下会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光芒，像把阳光缝进了布料里。
穿上棉袄的刹那，我忽然明白所谓光芒从来不是某种特定的光源。它可能是冬夜一盏守候的灯，是陌生人善意的援手，是老人布满皱纹却依然明亮的眼眸，是金线在布料上折射的星辉——更是那些愿意为他人点亮灯火的人，他们本身就成了光。
走出巷子时，我特意回头望了望。王奶奶的窗前，那盏磨砂玻璃灯依然亮着，灯影里，她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像一束永远指向归途的光。而此刻穿在我身上的，何止是一件棉袄，分明是穿在身上的春天，是行走在人间的，最温暖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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