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娥的故事.docx

谢小娥的故事

判官掌中香

十三岁那年，我撞见继母将妹妹的魂魄封进陶俑。「她在帮姣姣治病呢。」父亲笑着把我推到陶俑前，「你看，姣姣的脸色多红润。」第二天，全家都夸我变乖了。只有我自己知道，真正的我已经被锁在陶土里，日夜闻着继母身上的罂粟香。十年后，我亲手砸碎三百个陶俑。继母在火焰中尖叫：「你何时挣脱的蛊？」我抚摸着最后那个空陶俑轻笑：「从你忘了给我换命那天起。」

水，滴答。

不是雨，是更深、更黏稠的东西，带着铁锈的腥气，一下，又一下，敲打在无边的黑暗里。

谢小娥睁开眼，或者说，她以为自己睁开了眼。视野里没有光，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禁锢着她的四肢百骸。她动不了，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起。身体被某种坚硬又带着微孔的东西紧密地包裹着，像一个量身定制的囚笼。

空气凝滞，带着一股混浊的土腥味，还有……一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那味道很熟悉，丝丝缕缕，无孔不入，是她那位好继母柳氏身上常年不散的——罂粟香。

记忆的碎片伴随着刺骨的寒意，猛地扎进脑海。

她记得，是十三岁那年的一个深夜。窗外电闪雷鸣，她被隐约的啜泣声惊醒，循声悄悄走到偏院那间从不让她和妹妹靠近的厢房外。透过门缝，她看见了足以让任何孩童魂飞魄散的一幕。

摇曳的烛火下，继母柳氏穿着一身诡异的猩红长裙，长发披散，正用一支蘸着朱砂的笔，在一个半人高的灰褐色陶俑上飞快地画着什么。而那陶俑的脸……那张脸，分明是她年仅八岁的妹妹，谢姣姣！惨白，僵硬，却透着一种极不正常的、近乎妖异的妖异的红润。

更可怕的是，小小的谢姣姣就站在一旁，眼神空洞，像个失去牵线的木偶，任由柳氏摆布。随着柳氏口中念念有词，最后一个符咒落下，谢姣姣的身体猛地一颤，随即化作一道微弱的白光，被硬生生“生生“吸”进了那个冰冷的陶俑之中！

她当时吓得几乎要尖叫出声，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牙齿深深陷进下唇，尝到了咸涩的血腥味。她跌跌撞撞地跑回父亲的院子，语无伦次地告诉他看到的一切。

父亲谢源穿着寝衣，听完她的哭诉，脸上没有任何惊骇，反而在昏黄的灯笼光线下，露出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混合着疲惫与某种狂热的神情。他轻轻抚摸她的头顶，声音温和得诡异：“傻孩子，你看错了。你母亲是在用古法为姣姣治病呢。你看，”

他牵着浑身冰凉发抖的她，重新走回那间厢房，指着那个此刻已静静立在墙角、面带诡异微笑的陶俑，“姣姣是不是在里面睡得很安稳？脸色多红润啊。”

第二天，府里的下人，包括几位来请安的旁安的旁支亲戚，都惊讶地发现，一向活泼好动、甚至有些顽劣的大小姐谢小娥，变得异常沉默温顺。她用膳时不再挑拣，走路时裙裾不乱，说话轻声细语，连笑容都像是用尺子量过的，标准得毫无生气。

人人都夸赞：“夫人真是有办法，大小姐经您调理，竟变得如此乖巧懂事。”

只有她自己知道，真正的谢小娥，那个会爬树掏鸟窝、会因为背书不好被先生打手心哭鼻子、会在阳光下肆意大笑的谢小娥，已经被永远地锁在了这个冰冷、黑暗、散发着继母身上那股甜腻罂粟香的陶土牢笼里。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她能“听”到外面模糊的声音，丫鬟的走动，父亲的叹息，柳氏那娇柔做作的嗓音，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季节更迭带来的温度变化。但这一切都隔着一层厚厚的壁垒，遥远得不真实。

她的意识像一团被困住的火，时而灼热愤怒，炙烤着她的灵魂；时而冰冷绝望，几乎要将她彻底冻结。唯一清晰的，就是那股无处不在的罂粟香，它仿佛能渗透陶土，钻入她的骨髓，试图麻痹她的意志，让她真正沉沦，变成这傀儡戏中的一个无声配角。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又一个十年。某一天，包裹着她的陶土似乎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一丝极其微弱、但截然不同的气息，趁着一阵突如其来的穿堂风，渗了进来。

那不是罂粟的甜腻，而是一种……干燥的、辛辣的，类似于某种草药燃烧后的余烬味道。

这丝异样的气息，像一枚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她沉寂的心湖中激起了一圈微澜。

与此同时，一段被遗忘的记忆碎片，骤然闪现。

那是她被封入陶俑的前一晚，或者说，是柳氏决定对她下手之前不久的事情。柳氏曾带着她和姣姣去城外一座荒废的山神庙进香。庙宇破败，神像蒙尘。柳氏在神像前焚香祷告，用的并非寻常香料，而是一种颜色暗红、气味呛人的干草。当时她觉得难闻，躲得远远的。此刻想来，那恐怕并非简单的祭拜……

那陌生的草药余烬味，与记忆中山神庙里的气味，隐隐重合。

为什么这股味道会出现在这里？

紧接着，更多杂乱的信息碎片，开始不受控制地在她的“感知”中碰撞、组合。柳氏偶尔的低语呢喃，提到过“换命”、“容器”、“滋养”；父亲谢源日渐衰败的气色与他暗中服用的可疑丹药；还有府中这些年莫名消失又出现的几个陌生面孔的下人，他们身上都短暂地带有类似的、被精心调教过的“乖巧”气息……

无数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在这一刻，被这突如其来的、微弱的外界刺激，串联了起来！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心中轰然成型！

柳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