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式解释论与实质解释论之辨析.docxVIP

一、核心定义与基本立场

1.形式解释论

核心主张：?法律解释的首要和根本依据是法律条文自身的字面含义。解释者应严格遵循条文用语可能具有的通常意义、字面意义，尊重立法者通过文字所表达的原始意图，不能超越条文可能语义的射程范围。

基本立场：?强调法律的确定性、稳定性和可预测性，倾向于司法克制主义。认为法官的首要任务是“依法裁判”，而非“造法”。这尤其体现在刑事司法中，与罪刑法定原则?的形式侧面紧密相连，旨在限制国家刑罚权的滥用，保障公民的行为自由。

比喻：?法官像一个严谨的“文本考古学家”，他的主要工作是在法律文本的框架内，探寻文字本身的含义和立法的原意。

2.实质解释论

核心主张：?法律解释不应局限于文字，而应探究法律规定的实质内涵、目的和精神。解释者需要考量处罚的必要性、社会的妥当性、公平正义等法外因素，当法律文本的含义与其实质目的相冲突时，应优先服从于实质目的。

基本立场：?强调法律的灵活性、适应性和公正性，倾向于司法能动主义。认为法律是一个活的有机体，应随着社会价值观的变化而发展，以实现个案正义和实质合理。

比喻：?法官像一个心怀正义的“社会医生”，他的工作不仅是按“说明书”（法律文本）操作，更要根据“病人的整体健康状况”（社会情势和个案正义）来诊断和治疗。

二、主要分歧与对比

对比维度

形式解释论

实质解释论

解释依据

文本优先：以法律条文的字面含义为核心。

目的优先：以法律的目的、精神和实质合理性为核心。

价值取向

优先保障法的安全价值（确定性、可预测性）和自由保障。

优先追求法的正义价值（实质合理、个案公正）和社会保护。

法官角色

司法克制：法官是法律的忠实适用者，是“法律的嘴巴”。

司法能动：法官是法律的积极发展者，有权弥补法律漏洞。

与罪刑法定原则的关系

紧密联系其形式侧面（成文法主义、禁止事后法、禁止类推解释），强调对入罪的严格限制。

紧密联系其实质侧面（明确性原则、内容适正），强调出罪的正当性，即即使行为在形式上符合构成要件，但若无实质危害，也应出罪。

核心风险

僵化与不公：可能导致在个别案件中死抠字眼，得出合法但不合情理、违背法律目的的结论。

恣意与不确定性：可能赋予法官过大自由裁量权，导致法律边界模糊，侵蚀罪刑法定原则，危及公民自由。

三、典型争议案例辨析

通过案例可以更清晰地看到两者的分野：

案例：“冒充军警抢劫”的认定

案情：?行为人甲本身是真警察，他穿着警服、出示警官证对被害人实施抢劫。

形式解释：

文义：“冒充”指“假冒、充当”，即自己不是而谎称是。

甲是真警察，其行为不符合“冒充”的字面含义。

结论：?不能适用“冒充军警抢劫”的加重条款，只能按普通抢劫论处。

实质解释：

目的：该加重条款的实质在于，军警人员代表国家公权力，其抢劫行为对社会的法治信仰和公共安全造成更严重的侵害。真警察利用其身份抢劫，比普通人冒充造成的危害和恐慌更大。

结论：?应对“冒充”作扩大解释，包括“利用真实身份实施违法行为”。真警察抢劫应适用该加重条款，以实现罚当其罪的实质正义。

案例：“伪造货币罪”中的“货币”

案情：?行为人乙伪造了已经停止流通的古代钱币（如“袁大头”银元），用以诈骗。

形式解释：

文义：“货币”通常指正在流通的法定货币。

已停止流通的古币不属于现行货币。

结论：?不构成伪造货币罪，可能构成诈骗罪（若诈骗数额较大）。

实质解释：

目的：伪造货币罪保护的法益是国家的货币发行权和公共信用。虽然古币已停用，但其仍有一定收藏市场和公共信用，大量伪造仍可能扰乱金融秩序。

结论：?可能将“货币”解释为包括“具有流通或兑换可能性的代币券、古币等”，从而认定构成伪造货币罪，以更全面地保护法益。

四、评价与趋势

形式解释论的优势与局限：

优势：?最大限度地保障了公民的行为预期，有效限制了司法擅断，是现代法治的基石。

局限：?过于僵化，难以应对复杂多变的社会现实，可能无法实现个案正义，有时会显得“刻舟求剑”。

实质解释论的优势与局限：

优势：?赋予法律以生命力，能够实现个案处理的实质公正，弥补立法滞后性的缺陷。

局限：?对法官素质要求极高，若滥用则极易滑向类推解释和司法专横，动摇法治根基。

发展趋势：绝对的融合与互补

在当代法治实践中，纯粹的、极端的形式解释或实质解释都难以立足。主流观点认为，二者并非完全对立，而是解释过程中两个不同层次、不同阶段的步骤，应当相互补充、相互制约，形成一种?“以形式解释为基础，以实质解释为调节”?的融合模式：

形式判断优先：?首先，必须从法律文本的可能语义范围内出发，进行形式解释。这是罪刑法定原则的刚性要求，是司法权不可逾越的边界。

实质判断修正：?在形式判断的结论基础上，再进行实质合理性的审查。如果形式结论明显违背法律目的、常情常理或社会公平正义，则应在文本可能的语义范围内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