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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化蛟的故事

退鳞

幼时我救下一条通体银白的小蛇，它竟日日潜入梦中与我相伴。

十年后洪灾肆虐，它用尾巴卷起我推向山崖：“走蛟需借人命，但我舍不得你。”

我咬牙跃上它的额间：“别成蛟了…跟我回家吧。”

身下银鳞寸寸剥落，它发出第一声龙吟——

水汽黏在皮肤上，带着河泥的腥气。阿午躺在咯吱作响的竹床上，盯着窗外沉甸甸压下来的夜幕。又要下雨了。连日的暴雨让门前的浊前的浊河水涨得老高，翻滚着黄汤，呜咽着拍打岸边的卵石滩。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不安，村里老人们聚在祠堂口，望着阴沉的天色，眼神里满是忧虑。

他翻了个身了个身，闭上眼。睡意朦胧间，一丝熟悉的、冰凉的滑凉的滑腻感悄然缠上他的手腕。来了。

梦里没有洪水滔天的轰鸣，只有月光洒在一片虚无的银色沙滩上。一条小蛇，通体莹白，鳞片在梦的光晕里流转着流转着柔和的光泽，正亲昵地绕着他的手臂盘旋，小小的脑袋蹭过他的指尖，带来一种让人心安的温度。

“小白，”阿午在梦里轻笑出声，伸出，伸出另一只手点了点它冰凉细腻的额头，“你今天来得晚了些。”

十年前，也是在这样的雨季前夕，七岁的阿午在河边捡柴，从一群拿石头丢砸的顽童手里救下了这条奄奄一息的小银蛇。它当时那么细，比筷子粗不了多少，尾梢却被石块砸得血肉模糊。阿午把它揣进怀里带回家，偷偷藏在屋后柴房的瓦罐底下，每天省下半个饭团，抠一点治伤的草藥敷料。后来伤好了，小蛇却不见却不见踪影。阿午失落了好几天，直到它在某个夜晚，夜晚，第一次游入了他的梦境。

从此，夜夜如此。

梦里的小白不会说话，但那双淡金色的竖瞳里，有着远超普通生灵的灵性。它会随着阿午的心绪的心绪摆动身体，听他诉说白日里不敢与人言的烦恼——爹娘早逝后叔婶的冷淡，同龄人因他孤僻而生的疏远，还有对这条养育了他又随时可能吞噬一切的浊河的恐惧。小白总是静静听着，偶尔用尾巴尖轻轻拍打他的手背，像是安慰。

一年年过去，阿午从小孩长成了清瘦少年，梦里的小白也在长大，从尺余长到接近一人长，碗口粗细，姿态愈发优雅，银鳞愈发璀璨，额头上甚至隐隐凸起了两个不易察觉的小包。阿午问过它是什么，小白只是用头抵着他的掌心，传递过来一些模糊的、关于等待和积蓄的意念。

“外面雨好大，”阿午在梦里低语，眉头不自觉地拧紧，“河伯爷又要发怒了吧？祠堂里的香火味儿，熏得人头疼。”

小白绕到他身后，冰凉的躯体贴着他的脊背，缓缓盘绕，像一个无声的拥抱，驱散着由现实渗入梦境的潮气和不安。

突然，整个梦境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银色的沙滩边缘，黑色的浪头毫无头毫无征兆地扑打进来，带着现实的冰冷和暴戾。

阿午猛地惊醒。

窗外不再是沉闷的雨声，而是轰隆巨响！像是千军万马在奔腾，夹杂着树木断裂、巨石滚动的可怕声音。他跳下床，赤脚冲到窗边，只见原本还在远处的浊河，此刻已成一片望不到边的浑黄汪洋，裹挟着泥沙、断木、甚至还有挣扎的牲畜，疯狂冲击着村庄的低洼处。几处土坯房像被巨人捏碎的泥偶，悄无声息地坍塌下去，瞬间就被洪水吞没。哭喊声、求救声、绝望的犬吠，在雷鸣与涛声中显得微弱而凄厉。

厉。

“快跑！往山上跑！”叔父嘶哑的吼声在门外响起，伴随着婶娘惊恐的哭泣。

阿午心脏狂跳，几乎，几乎要撞碎胸骨。他跌跌撞撞地冲出屋子，混入慌乱的人群。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脸上，生疼。脚下的地面在颤抖，水流迅速漫过小腿，冰冷刺骨。人们。人们互相推挤着，哭喊着，朝着村后那座名为“望乡岩”的高地涌去。

就在他深一脚浅一脚跟着人群狂奔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河中异象。

浑浊的洪流中，一道修长的银白色身影时隐时现！它远比梦中见到的更要庞大、更加真实，身躯在水中起伏扭动，每一次摆动都搅起巨大的漩涡。那身鳞片，即使在昏天黑地的暴雨中，也反射出一种惊心动魄的亮光。是小白！但它怎么会……变得这么大？

更让阿午心惊的是，在那道银白身影的后方，洪水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汇聚成更高的浪头，以一种摧毁一切的态势，朝着岸边汹涌而来。它所过之处，尚未完全淹没的房屋如同积木般被推平。

“蛟……是走蛟！”身边有老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浊河的蛇君要化蛟了！要借道我们这儿冲龙门啊！”

走蛟？借道？

阿午如遭雷击，僵在原地。古老的传说瞬间涌入脑海——大蛇修行圆满，需趁大水顺流而下，直入大海，方能蜕变为蛟。此谓“走蛟”。而走蛟之途，水火交侵，必要借活物性命以辟水道，人或畜，皆可，尤其是人，最具灵气……

所以，这淹没了家园、夺人性命的滚滚洪涛，竟是小白化蛟的必经之路？那些被卷入水底的乡亲……就是它“借”去的“道”吗？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比他浸泡在洪水中的双腿还要冰冷。

人群终于狼狈不堪地爬上了望乡岩相对平整的顶部。劫后余生的人们或瘫软在地，或抱头痛哭，或呆滞地望着脚下已成一片泽国的家园。水位仍在上涨，浑浊的水面漂浮着各种杂物，离岩石顶端只剩下不足丈许的高度。

阿午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大口喘着气，目光却死死锁定在洪流中那道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