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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伶传》原文及译文

《马伶传》是明末清初散文家侯方域的经典传记作品，收录于《壮悔堂文集》，其创作背景暗含鲜明的时代印记。明末南京作为明朝留都，社稷百官齐备，太平年间娱乐兴盛，梨园戏曲成为文人雅士与市井民众共赏的文化载体，这为“兴化部”与“华林部”的技艺较量提供了土壤。

文章以艺人马伶的学艺经历为线索，实则暗藏政治讽刺。侯方域所处的崇祯年间，阉党余孽顾秉谦等人仍身居高位，其谄媚弄权的行径与明代奸相严嵩如出一辙。马伶为演活严嵩而投身顾秉谦门下三年学师，看似是艺术追求的极致，实则通过“以当代奸相为师演古代奸相”的荒诞逻辑，暗示顾、严二人实为同类，巧妙抨击了晚明官场的腐朽风气。

原文：

马伶者，金陵梨园部也。金陵为明之留都，社稷百官皆在，而又当太平盛时，人易为乐。其士女之问桃叶渡、游雨花台者，趾相错也。梨园以技鸣者，无虑数十辈，而其最著者二：曰兴化部，曰华林部。

一日，新安贾合两部为大会，遍征金陵之贵客文人，与夫妖姬静女，莫不毕集。列兴化于东肆，华林于西肆，两肆皆奏《鸣凤》，所谓椒山先生者。迨半奏，引商刻羽，抗坠疾徐，并称善也。当两相国论河套，而西肆之为严嵩相国者曰李伶，东肆则马伶。坐客乃西顾而叹，或大呼命酒，或移坐更近之，首不复东。未几更进，则东肆不复能终曲。询其故，盖马伶耻出李伶下，已易衣遁矣。

马伶者，金陵之善歌者也。既去，而兴化部又不肯辄以易之，乃竟辍其技不奏，而华林部独著。

去后且三年，而马伶归，遍告其故侣，请于新安贾曰：“今日幸为开宴，招前日宾客，愿与华林部更奏《鸣凤》，奉一日欢。”既奏，已而论河套，马伶复为严嵩相国以出，李伶忽失声，匍匐前，称弟子。兴化部是日遂凌出华林部远甚。

其夜，华林部过马伶曰：“子，天下之善技也，然无以易李伶。李伶之为严相国，至矣，子又安从授之而掩其上哉？”马伶曰：“固然，天下无以易李伶，李伶即又不肯授我。我闻今相国昆山顾秉谦者，严相国俦也。我走京师，求为其门卒三年，日侍昆山相国于朝房，察其举止，聆其语言，久乃得之。此吾之所为师也。”华林部相与罗拜而去。

马伶名锦，字云将，其先西域人，当时犹称马回回云。

侯方域曰：异哉，马伶之自得师也！夫其以李伶为绝技，无所干求，乃走事昆山，见昆山犹之见分宜也；以分宜教分宜，安得不工哉！呜乎！耻其技之不若，而去数千里，为卒三年，倘三年犹不得，即犹不归尔。其志如此，技之工又须问耶？

注释：

梨园部：指戏班、剧团。“梨园”为唐玄宗时宫廷戏曲机构所在地，后泛指戏曲行业。

留都：即陪都，明朝以南京为留都，保留完整的中央机构设置，故“社稷百官皆在”。

问桃叶渡、游雨花台：桃叶渡与雨花台均为南京名胜，此处以文人雅士的游览活动，凸显南京的文化氛围与娱乐风气。

无虑数十辈：“无虑”意为“大约、大概”，“辈”指“群、类”，此句形容南京技艺出众的戏班数量众多。

新安贾：指来自新安（今安徽徽州）的商人，明清时期徽商财力雄厚，常资助文化娱乐活动。

《鸣凤》：即《鸣凤记》，明代传奇剧本，讲述杨继盛（号椒山）弹劾严嵩的忠勇事迹，“论河套”是其中关键场次。

引商刻羽：古代音乐术语，“商”“羽”为五音中的两音，此处指曲调精准、音律和谐，形容演唱技艺高超。

抗坠疾徐：“抗”指音调高昂，“坠”指音调低沉，“疾徐”指节奏快慢，此句描绘演唱的声情变化极具层次。

论河套：指剧中夏言与严嵩就收复河套地区展开的争论，是展现严嵩奸猾性格的核心情节。

易衣遁：“易衣”指换下戏装，“遁”指悄悄逃走，体现马伶因技艺不及而深感耻辱的自尊心。

辄以易之：“辄”意为“轻易、随便”，“易”指“替换”，说明兴化部对马伶的技艺极为看重，不愿随意找人替代。

俦：意为“同类、同辈”，马伶称顾秉谦与严嵩为“俦”，直接点出二人的相似本质。

门卒：指守门的差役，马伶为学技艺甘愿屈身做底层差役，可见其求艺之心的恳切。

昆山顾秉谦：顾秉谦为江苏昆山人，明末内阁首辅，依附阉党魏忠贤，行事谄媚，与严嵩同为历史上著名的奸相。

分宜：即严嵩，严嵩为江西分宜人，此处以籍贯代指本人，“以分宜教分宜”意为“以真实的奸相为老师演奸相”。

译文：

马伶是金陵戏班的艺人。金陵是明朝的留都，社稷祭坛和各级官府都一应俱全，又恰逢太平盛世，人们容易追求娱乐。那些寻访桃叶渡、游览雨花台的男男女女，行人的脚趾都互相碰擦。以演技闻名的戏班，大约有几十家，其中最著名的有两个：一个叫兴化部，一个叫华林部。

一天，新安商人召集这两个戏班举办演出大会，广泛邀请金陵的贵客文人、名妓淑女，这些人没有不全部到场的。兴化部被安排在东边的戏台，华林部在西边的戏台，两个戏班都演出《鸣凤记》，就是讲述椒山先生杨继盛事迹的那部戏。等到演出过半，双方的演唱都曲调精准、高低起伏、快慢得当，观众都称赞叫好。当演到两位相国争论河套问题的场次时，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