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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工邵师傅

校工邵师傅叫邵天宝，大家都叫他天宝，这么多年学校里老的少的都这么叫他。我一开始到这所学校的时候叫他天宝师傅，过了很长时间知道他姓邵，就改口叫他邵师傅，第一次喊他邵师傅的时候，他非常不习惯，局促不安半天。

他是靖江人，1982年就到学校做临工，那个时候他35岁。家贫，口讷，老实，邵师傅便一直没有成家。快四十岁上，学校邻镇的一户人家里男人过世，撇下父母双亲和一对年幼儿女，有人为他撮合，他于是入赘做了既不是儿子也不是女婿的家庭男人。此后十余年间，把一对老人送走，把一双儿女拉扯成人，他承担了一个男人的全部责任。

靖江话我是可以听懂一些的，无锡话也稀里糊涂地能猜中一些，但邵师傅的话是无锡化了的靖江普通话，听起来就特别费劲，常常是“张老师”听懂了，后面就听不懂了。好在他口讷，一般也不太与人讲话，我们见面也就是打个招呼。

让我对他格外细心起来是2004年秋季开学之后的事。那一年学校搬迁新校区，所有的教工都住学校新建的教师宿舍楼，宿舍楼的钥匙就是邵师傅管着。因为楼是急工期，教师往里搬的头天晚上还在叮叮当当地摆弄，搬进去住后，不是这家的管子漏了，就是那家的管子堵了，或者就是淋浴间的读表器失灵了，总之乱七八糟。电工、水工、修锁匠天天在宿舍楼里跑上跑下，邵师傅也就拿着两大盘钥匙哗啦哗啦地跟着跑上跑下。六层楼，天气又热，那些天我从来没看见他前胸后背干爽过，衣服总是湿溻溻粘在身上。后来，天气渐凉，邵师傅依旧楼上楼下哗啦哗啦拿着钥匙盘跑，但次数毕竟少了，汗溻湿衣服的事情也就没再出现。

入住新宿舍楼后不久，曾连续有两晚，我在凌晨三点左右的时候听到门口有窸窸窣窣的声响，起初以为是野猫夜里出来找东西吃，后来想想不对，如果是野猫，第二天起来怎么看不到门口一片狼藉呢？又一晚，我又被这种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于是折身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后，猛地拉开宿舍门，结果两人都被吓了一大跳——我没料到是邵师傅在捡垃圾，他没料到这个时辰会有人突然站在他面前。学校是不准校内工人捡拾垃圾的，因为被我逮个正着，他满脸通红，结结巴巴想说什么，可到底没有说出来，嘴哆哆嗦嗦地窘在那里，手都没地方放的样子。我忙说着没事没事对不起忙把门关上了。关上门躺在床上，眼前老是邵师傅愕然、羞愧、不安、乞求的样子。我知道他们的收入，一个月二百元的工资，周六、周日加班每天会有二十元，每个学期末会有两千元的奖金，一年下来一切都算上也难到一万元，还要吃喝，能剩下多少只有天知道。第二天早上我从生活区到教学区上班，正走着，邵师傅从一棵树后闪出来，看样子是等我很长时间了。他搓着手，用无锡化了的靖江普通话很小心地和我说话。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领导”、“瓶子”、“批评”还能猜得出，正着急间突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赶忙请他放心，说我绝不会对领导说他捡垃圾的事。

这件事过后，平时对人木讷少言的他常常大老远地就和我打招呼，他显然对我没有向领导说出他捡垃圾的事情心怀感激。

太湖蓝藻那年，学校给教职工配桶装水，有天我把两桶水弄到宿舍楼下后自己先扛了一桶上楼，再下楼时遇到邵师傅也在往楼上扛水，我没多想，只是和他打了个招呼。待下到楼下时，发现我的那一桶水不见了，当时心里还纳闷，水呢？等我跑回到楼上，邵师傅正迎面走来，笑着用无锡加靖江普通话对我说水怎么怎么。当时我就愣住了，他仍然在为那次垃圾的事情感激着。

2008年，学校后勤工资改革，邵师傅的月收入根据政策一下子可以达到一千三百元，也在这一年，学校为他办了社会保险和医疗保险。办社保和医保需要他补交一笔钱，他于是拿出了积攒的两万元，又向靖江的侄子家里借了三万，这才凑齐须补交的钱款。这一年开始，他突然与教师们的交道打得多了起来，因为所有教师办公室的桶装水都归他送。我们没有专门的办公楼，教师的办公室都是分散在两幢教学楼的各个楼层里，另外艺术楼、体育馆、图书馆、行政楼还有许多办公室。每天的上午和下午，邵师傅都会一幢楼一幢楼地跑，看各个办公室需不需要水，看到了就把空桶拎下去，再把新水扛上来。许多时候，一幢楼一个上午他要上下十来次，大热天，所有的师生总是能看到衣服前后湿透的邵师傅。全校有86个办公室，每天要送多少桶水呢？我们永远只看到一个讷言少语的邵天宝日复一日地爬上走下，把水桶拎走扛来。

2009年春天，邵师傅在一次扛水时不慎摔倒扭伤了脚，等养好伤回到学校时有了一个帮手，他于是就有了些空闲。为生存找钱的人是不能有空闲的，邵师傅找到学校想再多干一份工作，多拿些，好还办医保欠下的债。尽管是自家侄子的，但钱毕竟是需要还掉的。于是邵师傅又在食堂帮忙，加上食堂可以免两顿饭，而且还有些奖金，他一个月最多的时候便可以拿到一千九百多元了。两份工外加免费的两顿饭，这让邵师傅的收入增加了不少，可惜的是他此时已经60岁，到了该“退休”的年龄。学校是按学年招聘工人的，我暗暗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