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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清血合同

暴雨初歇的清晨，我踩着积水爬上老城区的六层楼顶时，铁锈色的液体正顺着排水管蜿蜒成河。那不是雨水冲刷的污渍，黏稠的质感在晨光里泛着诡异的光泽，像极了奶奶临终前咳在白布上的血。物业老李举着撬棍站在水箱旁，金属敲击水泥的脆响惊飞了一群灰鸽，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骂道：妈的，这已经是今年第三次了。

水箱盖被撬开的瞬间，腐臭的腥甜扑面而来。浑浊的水面漂浮着成团的黑发，几根苍白的手指从水下探出来，指甲缝里还嵌着暗红色的泥垢。我后退时撞翻了墙角的扫帚，竹枝散落的声音让老李的动作顿了顿，他突然从工具箱底层抽出一卷泛黄的牛皮纸，纸张边缘的火漆印已经开裂，露出里面光绪三十一年的字样。

这是前清时候的契约，老李的声音发颤，上个月翻修阁楼时在房梁上发现的。契约上的小楷在潮湿的空气里洇开，记载着光绪年间此地曾是育婴堂，每逢瘟疫便将夭折的婴孩投入水箱净血祈福。最末页用朱砂画着古怪的符号，老李说上个月有个穿汉服的姑娘来抄录过，第二天水箱就开始渗血。

我蹲在水箱边拍照取证时，手机突然自动弹出相册。最近删除文件夹里躺着二十多张陌生照片，全是这个水箱的不同角度特写，最新一张拍摄于昨夜三点十七分。照片里的月光在水面凝成银色的丝带，一个穿红衣的女人背对着镜头跪在水箱沿，乌黑的长发垂进水里，像水草般缠绕着那些苍白的手指。

她昨晚确实来过。老李从怀里掏出个平安符，黄纸被汗水浸得半透，这姑娘说自己是育婴堂的后人，要完成祖辈的清血仪式。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按在水箱壁上，冰冷的触感让我浑身一颤——那些看似光滑的水泥表面，其实布满了细密的指痕，像是无数人曾试图从内部推开这沉重的盖子。

当我第七次接到住户投诉时，水箱里的血已经漫过楼顶的排水口。302室的王太太说她半夜听见天花板传来弹珠落地的声音，401的租户发现水龙头流出的水里漂着头发。维修队来检测水质时，仪器屏幕突然爆出火花，技术员哆嗦着说水里的红细胞浓度比医院血库还高。

那个穿汉服的姑娘再次出现是在暴雨夜。她抱着个红木匣子站在楼顶，雨水顺着她的油纸伞流成水帘，匣子里整齐码放着七个陶俑，每个俑的额头上都贴着写有生辰八字的红纸。光绪三十一年的契约规定，她掀开最底层的陶俑，露出下面压着的泛黄账本，每年中元节需以直系血亲之血祭祀，否则怨气会顺着水管渗入每家每户。

账本里夹着张褪色的黑白照片。二十多个梳辫子的孩子站在育婴堂门口，最小的那个女孩胸前挂着银锁，锁上的花纹和姑娘脖子上的一模一样。她突然抓住我的手按在陶俑上，冰凉的陶土瞬间变得滚烫，我看见自己的掌心浮现出和契约上相同的朱砂符号，那些符号像活物般游动，最终聚成辛丑年七月十五的字样。

暴雨在午夜时分停了。当第一缕月光照在水箱上，姑娘割破了自己的手腕。鲜血滴入水面的瞬间，水箱里突然腾起白雾，无数细小的身影在雾中沉浮，哭声像蜂鸣般钻进耳朵。我看见那些苍白的手指开始抽搐，指甲缝里的泥垢渐渐剥落，露出粉嫩的新肉。老李举着契约跪在雨里，朱砂符号在他掌心烧出焦糊的印记。

清血仪式必须持续七七四十九天。姑娘的脸色比陶俑还要白，她将染血的陶俑一个个放进水箱，这栋楼的地基就打在育婴堂的尸骨坑上，当年开发商为了赶工期，连骨头都没清干净。她突然指向我身后，水箱壁上的指痕正在消退，露出里面嵌着的半截银锁——和照片里那个小女孩戴的一模一样。

血停止渗出是在第四十九天清晨。当朝阳照在水箱盖上时，我看见水面漂浮着一层透明的薄膜，里面包裹着无数细小的乳牙。姑娘将最后一个陶俑沉入水底，转身时银锁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契约上说要找七个属龙的人守夜，她忽然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你是第七个。

物业办公室的档案柜里，我找到了开发商当年的施工记录。泛黄的图纸上，整个小区的排水系统被红笔描成了人形，水箱恰好位于心脏的位置。老李的平安符在香炉里烧成灰烬时，我手机突然收到条陌生短信，是张正在施工的照片——某个工地的地基下挖出了大量白骨，最上面的颅骨眼眶里，嵌着半块带血的陶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