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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做题家”叙事中的教育公平幻灭与身份协商

摘要：在中国社会阶层固化与教育竞争白热化的宏大背景下，“

小镇做题家”一词从网络自嘲迅速演变为一个承载着复杂社会心态的

文化标签。本文旨在对这一群体性叙事进行深度社会学剖析，聚焦于

其背后所蕴含的“教育公平幻灭”与深刻的“身份协商”困境。本研

究采用质性研究方法，以数字民族志的视角，对豆瓣、知乎等主流社

交平台上“小镇做题家”相关的社群讨论、个人叙述与公共话语进行

系统性的批判话语分析。研究发现，“小镇做题家”的集体叙事，本

质上是一场对以高考为核心的精英主义选拔制度的合法性质疑，以及

在社会流动渠道收窄背景下，个体向上流动受阻后的主体性危机。其

核心机制体现为三个层面：其一，是“程序公平”神话的破灭，即他

们深刻地体验到，被奉为圭臬的高考公平，仅仅是一种起点处的程序

正义，在进入高等学府与社会后，这种凭借个人奋斗积累的应试资本

，迅速被以家庭背景为核心的文化资本、社会资本与经济资本所稀释

与超越，从而产生强烈的相对剥夺感；其二，是“悬浮的自我”与身

份认同危机，即他们在地理空间与社会阶层上，都陷入了一种“回不

去的故乡，融不进的城市”的边缘化与失语状态，昔日“天之骄子”

的身份认同被彻底颠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刻的自我怀疑与“冒名

顶替综合症”；其三，是以“自嘲”为武器的协商性抵抗，即通过创

造并传播“小镇做题家”、“985废物”等标签，他们在网络空间中构

建起一个“想象的共同体”，以一种看似消极的、犬儒主义的方式，

来表达对主流“奋斗”叙事的解构与反叛，并在此过程中寻求群体认

同与情感慰藉。本文认为，“小镇做题家”叙事，并非无病呻吟的个

体抱怨，而是一面折射出当代中国社会结构性不平等的棱镜。它深刻

地揭示了在资本逻辑日益渗透的社会中，单一的、以知识选拔为核心

的教育公平观念，已难以维系其合法性，而个体的身份认同，也正在

与固化的社会结构进行着痛苦而坚韧的协商。

关键词：小镇做题家，教育公平，身份认同，文化资本，社会流动

一、引言

“小镇做题家”，一个近年来在中国互联网上迅速崛起并引发广泛共

鸣的词汇。它所指涉的，是这样一群青年：他们大多出身于小城镇或

农村，家庭背景普通，依靠个人的极端勤奋与在应试教育体系中的出

色表现，通过高考这座“独木桥”，成功考入顶尖名校，试图以此实

现阶级跨越。然而，在进入更广阔的社会场域后，他们却发现，自己

除了“会做题”之外，在视野、人脉、家庭资源乃至心智模式上，都

与来自大城市的同龄人存在着难以逾越的鸿沟。昔日引以为傲的“做

题”能力，在复杂的社会竞争中迅速贬值，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挫败

感、迷茫感与身份认同危机。于是，他们以一种自嘲的方式，为自己

贴上了“小镇做题家”的标签。

这一现象的现实意义，深刻地触及了当代中国社会最核心的结构性矛

盾之一：教育公平与社会流动的真实困境。长期以来，以高考为代表

的精英选拔制度，被视为维护社会公平、促进阶层流动最重要、也几

乎是唯一的制度保障。它为无数出身寒门的学子，提供了一个理论上

完全凭借个人努力就能改变命运的“公平赛道”。“知识改变命运”

的信念，也因此成为激励数代人奋斗的核心国家叙事。然而，“小镇

做题家”这一标签的流行，及其背后所承载的集体性“幻灭感”，恰

恰是对这一神话的沉重一击。它以一种近乎残酷的真实，揭示了一个

令人不安的现实：当教育的终点，不再是通往康庄大道的入场券，而

是另一场起点更加不平等的竞赛的开始时，我们所信奉的“教育公平

”，其成色究竟几何？

当这群曾经的“优胜者”，开始集体性地言说自己的“失败”时，这

背后又潜藏着怎样复杂的身份政治与主体性挣扎？他们是如何在昔日

的荣光与今日的困境之间，进行痛苦的自我调适与身份协商的？他们

所创造的这套独特的网络话语（如自嘲、犬儒、抱团取暖），仅仅是

一种消极的情感宣泄，还是一种新型的、以“言说”为形式的社会批

判与协商性抵抗？因此，本文的核心研究问题是：“小镇做题家”的

集体叙事，是如何具体地、话语性地建构起一种对“教育公平”的幻

灭感的？这种幻灭感的根源是什么？其次，在这一过程中，他们面临

着怎样深刻的身份认同危机？他们又是如何通过网络话语实践，来协

商与重构自身的主体性的？最终，这一群体性叙C事，为我们理解当代

中国社会结构性不平等、教育制度的内在矛盾以及青年亚文化的政治

潜能，提供了怎样一个独特的社会学文本？本研究旨在通过对这一网

络文化现象的深度剖析，揭示其背后所蕴含的深刻社会批判力量，并

探讨其对于我们重新审视教育公平的内涵与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