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和麻雀的故事.docx

燕子和麻雀的故事

窃脂

小燕子衔来金丝银线为山雀小姐缝制嫁衣，

却在她新婚夜被新郎掐着脖子质问：

“你明知她父亲吃了我全家用我们羽毛做袍子，

为何还帮她打扮得这么美？”

濒死的小燕子笑着咳血：

“因为那件嫁衣…用的是你妹妹的皮…”

露水还缀在糙叶榆的暗绿叶片边缘，凉意渗进清晨稀薄的灰白光线里。织锦就在这个时候扑棱着翅膀着翅膀，落在了雀吟枝头最细的那根颤巍巍的枝条上，喙里叼着一缕在曦光中流转中流转出异样柔光的丝线。

他低头，俯瞰下方那片由无数精巧树屋、缠绕藤桥构成的羽族聚落。雀吟，山雀一族的领地，永远充斥着一种轻快到近乎喧闹的生机。此刻，这种生机正因一场即将到来的盛大婚礼而沸腾。视线尽头，那株最为古老、枝叶铺展如华盖的巨大白栎树上，族长千金璎珞的香巢轮廓已然不同往日，有更多的更多的彩翎、亮石点缀其间，等待着最终的装点。

他的胸腔里，那颗小小的心脏平稳地跳动着，只有他自己知道，里面藏着一片冰封了多年的死海。

调整了一下喙中丝线的位置，那冰凉滑腻的触感深入记忆的冻土。他飞了下去，姿态优雅从容，一如所有见过他的鸟儿们所描述的那样——一只技艺超群、品味卓绝，却不知从何而来的裁缝燕子。他为待嫁的姑娘们缝制过最美的头冠，也为德高望重的长老修饰过礼服，但他从不接受金钱，只要，只要一些稀奇古怪的报酬：一缕褪色的旧羽毛，一颗形状奇特的石子，或者，一段尘封的往事。

璎珞的香巢内部远比外面看起来更宽敞奢华。干燥柔软的苔藓铺地，四壁镶嵌着温润的萤石和细碎的贝壳，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花蜜与树脂混合的香气。山雀小姐璎珞正对着一面光滑如镜的水晶薄片，烦躁地抖动着身上那件尚未完工的嫁衣。那是用最细腻的云蛛丝染就的底料，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只是式样寻常，毫无新意。

“太普通了！配不上我，更配不上我和斑犀的婚礼！”她尖声抱怨，圆溜溜的眼睛扫向刚落在窗棂上的织锦，立刻换上了一副甜得发腻的笑脸，“啊，我亲爱的织锦先生，您可算来了！瞧瞧这些庸才做的活儿，简直是对我身份的侮辱！”

她身边围着几只年几只年长的山雀雌鸟，闻言都瑟缩了一下，不敢出声。

织锦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掠过璎珞，落在那件半成品嫁衣上。“璎珞小姐天生丽质，寻常衣物自然难以衬托万一。”

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璎珞满意地眯起眼，展开翅膀转了个圈：“那么，您一定能一定能为我创造出奇迹，对吗？我要一件前所未有的、能让所有宾客、尤其是斑犀一眼就再也忘不掉我的嫁衣！”

“如您所愿。”织锦走上前，张开喙，将那缕异色丝线轻轻放在嫁衣上。那丝线一接触到衣料，竟仿佛活了过来，流光溢彩，瞬间让旁边所有的装饰物都黯然失色。“这是我偶然得来的‘月华髓’与‘日光筋’，世间罕有。以此为基，再辅以百鸟褪下的初翎，按照古法编织，方能成就独一无二的华服。”

璎珞的眼睛彻底亮了，贪婪地盯着那缕丝线：“就用这个！全都用最好的！需要什么羽毛，尽管去我的库房里挑！不，我去跟父亲说，让他下令，族里的收藏随你用！”

“感谢您的信任。”织锦垂下眼帘，掩去眸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冰冷，“不过，顶尖的材料，往往需要特定的……情绪来唤醒其灵性。或许，您可以与我分享一些快乐的点滴？比如，与斑犀先生的相遇？”

这请求听起来合情合理。顶尖的匠人总有些怪癖，需要灵感来源。

璎珞立刻被点燃了倾诉欲，叽叽喳喳地讲了起来。从她在春日溪边第一次见到那只高大英武的斑犀——一只来自遥远林地的斑鸠青年，到他如何在一场惊心动魄的鹰袭中英勇地护住了她，再到两家联姻如何门当户对，强强联合。她的语气充满了炫耀和得意，每一个音节都在敲打着织锦耳膜深处那些被掩埋的惨叫与哭泣。

“斑犀他们家，虽然不如我们雀吟历史悠久，但在他们那片林子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族呢！”璎珞最后总结道，尾巴翘得老高。

织锦安静地听着，偶尔用喙或爪调整一下嫁衣的角度，仿佛在全神贯注地捕捉灵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如何在那些欢声笑语中，一遍遍描摹着另一幅图景——血色浸透的巢穴，破碎的蛋壳，还有那件悬挂在山雀族长枭羽秘室中、用无数斑斓羽毛缝合而成的巨大斗篷。那些羽毛，来自斑鸠家族。

日子一天天过去，织锦沉浸在创作中。他拒绝了所有仆役的帮助，只允许璎珞偶尔进入工作室。他开始往嫁衣上添加羽毛。并非直接从库房取用现成的，而是由他提出苛刻的要求——必须是特定种类、特定部位、在特定时辰自愿（至少表面上是）赠予的羽毛。他指挥着山雀仆役们四处奔波，自己也常常外出寻觅。

有时，他会停留在某棵不起眼的灌木旁，与一只惊慌失措的戴胜低语几句；有时，他会飞到聚落边缘的荆棘丛，从一只沉默的老乌鸦那里接过一小簇毫不起眼的灰色绒羽。他的行动隐秘而高效，像一阵无声的风，穿行在雀吟繁华表象下的阴影里。

这天傍晚，嫁衣已初见雏形。月光下，它流淌着一种无法形容的瑰丽光泽，仿佛将星辉碾碎绣入了纹理。璎珞看得痴了，忍不住想伸出爪子触摸。

“别动！”织锦的声音第一次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