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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的守望

??无论候鸟迁徙到第几片草原，无论年轮在树干上刻下多少圈，我总知道，那座爬满爬山虎的老院里，永远有扇窗为我留着半盏灯。

???幼时的记忆里，外婆的守望总藏在灶台的烟火里。天刚蒙蒙亮，厨房的烟囱就冒出淡淡的蓝烟，我趴在被窝里就能闻见红糖发糕的甜香。她总说：“发面要等酵母醒透，就像做人要慢慢来。”蒸糕的木甑子掀开时，白汽裹着香味扑满脸庞，她会先拣出最暄软的那块，用帕子裹着递过来，烫得我直搓手，她便站在一旁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晨光。

???放学回家的路是踩着晚霞走的，老远就能看见外婆坐在竹椅上择菜，竹篮里的豆角、青椒码得整整齐齐。她从不催我快点，只是等我跑到院门口，才慢悠悠地说：“灶上煨着汤呢，洗把手就能喝。”有时贪玩晚归，远远望见那扇窗亮着灯，心里就踏实——那灯光不像路灯那样晃眼，是裹着棉布的暖，把夜路都照得软软的。

???后来去县城读中学，每次离家，她都要往我背包里塞腌菜坛子。玻璃罐里的萝卜干泛着红油，是她用晒了半个月的秋萝卜腌的。“食堂菜淡，就着吃能多添半碗饭。”她一边说一边把罐子往角落塞，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车开动时，从后窗望出去，她还站在老槐树下，蓝布衫被风吹得轻轻晃，像株舍不得落叶的老树。

???再后来去了更远的城市，电话里她总说“没事就不用回来”，却在我偶然提起想吃她做的南瓜饼时，第二天就托人捎来一匣子——饼子用油纸包着，还带着点余温，咬下去还是熟悉的甜糯，只是这回，我吃出了眼泪。

???去年深秋回去，外婆已经不太能下床了。她躺在藤床上，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银白的头发上，像撒了层细盐。看见我进来，她浑浊的眼睛亮了亮，想抬手却没力气，我赶紧握住她的手——那双手曾揉过无数次面团，纳过厚厚的棉鞋，此刻却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指节处的老茧磨得我掌心发疼。

???“院子里的石榴熟了，”她声音轻得像羽毛，“摘了几个红的，放在你抽屉里。”我知道，她指的是我小时候住的房间，那抽屉里永远有她偷偷放的糖果、晒干的山楂片，像个藏着惊喜的百宝箱。

???守在她床边的那些天，我总想起她曾说“人老了就成了屋檐下的风铃，风一吹就想儿女”。从前总以为，成长是挣脱牵挂的翅膀，直到看见她望着窗外的样子，才明白所谓远行，不过是把她的守望装进背包，带着那盏灯的温度，走向更远的地方。

???如今每次回乡，我都会坐在那棵老槐树下，像她当年等我那样，望着路口的方向。风吹过树叶的声音，还像她当年唤我吃饭的语调。原来守望从不是单向的等待，而是爱长成了两棵树，一棵在故土扎根，一棵在远方生长，枝叶却永远在风中相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