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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为马的故事

指鹿为羊

皇帝将一只罕见白鹿献给宰相作为寿礼，

我意外发现白鹿竟被调包成染色的普通麋鹿，

满朝文武无人敢揭穿谎言，

直至深夜收到密信：「若想活命，明日称它为羊。」

卯时三刻，宫门未开，承天门外已是车马云集。今日是宰相赵崇吉五十寿辰，又恰逢休沐，圣上特赐宴于麟德殿，以示恩宠。我缩在袍袖里的手有些手有些发僵，指节微微泛白，不是因为这秋末的寒意，而是周遭那看不见、却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暗流。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甜腻而虚伪的气息，是高级脂粉混合着名贵沉水的味道，裹挟着官员着官员们彼此问候时那种过分热络、却又字字斟酌的笑语。我官卑职小，不过是秘书省的一个小小校书郎，此番能列席，全因月前整理西域贡品名录时，多嘴向少卿提了一句古羌族有以白玉喻君子之德的旧俗，不知怎的这话传了上去，竟得了宰相一句“此子尚算有心”的评语。于是，我便出现在了这里，像一颗误一颗误落入锦绣堆里的石子。

身边是同僚的低语：“听闻了吗？陛下为给相爷贺寿，特意从西苑‘鹿鸣苑’中，选了那头最神异的祥异的祥瑞……”

“可是那通体如雪，眸若琉璃的琉璃的玉板鹿？”另一人接口，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叹，“据说是昆仑山麓的部族所献，百年难遇，乃天命所钟之兆啊！”

我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玉板鹿？那东西……我下意识地捻了捻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昨日在案牍库翻检那些落满灰尘的异兽图志时，纸张粗糙的触感。图志上有关于“雪髓鹿”的记载，描述与传闻中的玉板鹿一般无二，但其，但其旁一行朱砂小批注却异常刺眼：“其：“其骨色微青，蹄甲有天然玄纹，非俗物可仿。”当时只觉是有心人的考据，此刻想来，那笔迹……

“圣驾到——！”内！”内侍尖细的唱喏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百官瞬间噤声，垂首躬身，躬身，动作整齐划一。明黄色的仪仗迤逦而来逦而来，年轻的皇帝李琰走在最前，面容在旒珠后显得有些模糊不清，步履间透着一种被精心引导着的从容。从容。他身侧稍后半步，便是今日的寿星，宰相赵崇吉。紫袍金带，身形清瘦，颌下三缕长须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目光扫过众人，如同春风拂过水面，不起波澜，却让每个人都觉得受到了关注。

我没有抬头直视，只用眼角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皇帝嘴角噙着笑，正侧头对赵崇吉说着什么，神态亲昵。赵崇吉微微欠身回应，姿态恭谨，但那脊梁，挺得比一旁的蟠龙金柱还要直。

繁琐的礼仪过后，宴开数十席，水陆珍馐纷呈，觥筹交错筹交错。乐工奏着庄严雅正的《云门》之曲，舞姬们长袖曼舞，一切都遵循着古老的礼制，完美得像是拓印出来的图画。我只是个坐在角落的影子，面前食案上的菜肴精致，却引不起丝毫食欲。酒过三巡，气氛愈发酣热，颂扬圣君贤相、国泰民安的声音不绝于耳。

就在这片升平歌舞中，内侍省总管大太监王瑾轻步走到御前，低声禀报了几句。

皇帝抚掌一笑，朗声道：“众爱卿，今日朕今日朕有一宝，欲与诸公共赏，亦是为相爷寿诞添彩。”

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细碎的铃铛声响。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大殿入口。四名身着彩衣的内侍，小心翼翼地牵引着一架鎏金镶玉的步辇缓缓而入。步辇之上，罩着一袭着一袭巨大的红色锦缎，遮盖得严严实实。

殿中静了下来，只剩下呼吸声和心跳。

王瑾亲自上前，伸手捏住锦缎一角，猛地掀开——

“哗……”低低的惊叹声如同潮水般涌起。

那是一只鹿。

通体纯白，没有一丝杂色，仿佛用最上等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又在冰雪中浸润了千年。它安静地站在步辇上，四肢修长，脖颈优雅地弯曲着，一双眼睛是大而澄澈的琥珀色，映照着殿内的烛火，流光溢彩，带着一种不似凡尘的纯净与懵懂。阳光透过高窗恰好落在它身上，晕开一层柔和的光晕，真如祥瑞降世。

“此乃西极昆仑所出的玉板鹿，”皇帝的声音带着几分得意，“象征仁瑞、长寿，亦是天下归心的吉兆。今日，朕便将此祥瑞，赐予朕之股肱，愿相爷福寿绵长，亦佑我大胤江山永固！”

赵崇吉离席，行至御前，撩衣跪倒，声音哽咽：“陛下隆恩！老臣何德何能，敢受此天赐灵物？唯竭尽驽钝，肝脑涂地，以报陛下万一！”言辞恳切，情真意满。

百官纷纷离座，跪伏于地，山呼万岁，颂圣之声震得殿梁似乎都在嗡鸣。

我也随着人群跪下，额头抵着冰凉的金砖地面，那股寒意却顺着脊椎一路蔓延向上。不对劲。方才锦幔揭开的一瞬，他看得分明，那白鹿的毛发确实洁白无瑕，但在强烈的光线下，某些角度……尤其是背部与腹部衔接的地方，似乎有那么一点点极其细微的不协调，像是色泽的过渡过于均匀死板了，缺乏活物毛皮那种自然的光泽层次感。而且，那白色，白得太彻底，太纯粹，反而失了几分真实。

难道……

一个荒谬而大胆的念头窜入脑海，让他遍体生寒。他强迫自己抬起头，再次望向那只备受瞩目的祥瑞。

它太安静了。从出现到现在，除了偶尔转动一下耳朵，几乎没有别的动作。寻常鹿类，骤然被置于如此喧闹光华之地，怎会没有丝毫惊慌？它的眼神……那琥珀色的眸子很美，却空洞得像两潭凝固的树脂，缺乏生灵应有的灵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