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路货买卖风险转移制度——兼析《联合国国际货物销售合同公约》第68条.docxVIP

论路货买卖风险转移制度

——兼析《联合国国际货物销售合同公约》第68条

摘要：路货买卖，即在途货物买卖，是国际大宗商品贸易中的一种重要且常见的交易形态。此类买卖的核心法律难题在于风险转移时间的确定，尤其是当事人在订立合同时可能并不知晓货物在运输途中已经灭失或损坏。不同法系对此问题采用了不同的规则，导致了法律适用上的不确定性。《联合国国际货物销售合同公约》（CISG）第68条为此类交易提供了专门的国际统一规范。本文旨在深入辨析路货买卖风险转移的特殊性，通过对CISG第68条三款规则（合同成立时转移的一般规则、风险溯及既往的例外规则、以及卖方恶意不得主张风险转移的诚信规则）的递进式解析，探讨该条款在平衡交易便捷、尊重商业惯例与维护诚信原则方面的制度设计。研究认为，第68条看似模糊的“依情况而定”表述，实则为CIF等依赖单证的贸易术语提供了灵活的法律适用空间，其规则设计体现了法律对商业实践与保险机制的深刻关照。

关键词：路货买卖；风险转移；《联合国国际货物销售合同公约》；CISG第68条；溯及力

一、引言

在现代国际贸易实践中，特别是大宗商品（如石油、谷物、矿产）的远洋运输中，货物在启运后、抵达目的港之前，在运输途中被转卖一两次乃至数次，已成为司空见惯的商业模式，这便是“路货买卖”或称“在途货物买卖”。此类交易极大地加速了货物流转和资金融通，是国际贸易高度发达的体现。然而，这种交易形态也带来了一个传统合同法难以圆满解决的棘手问题：当买卖合同订立时，货物正漂浮于海上，其状况（是否已遭海难、水浸、变质等）通常是买卖双方均无法确知的。如果货物在合同订立前已经发生毁损或灭失，那么该风险应由卖方还是买方承担？

传统合同法理论中，风险通常在“交付”时或“所有权转移”时发生转移。然而，在路货买卖中，“交付”往往通过交付提单等货运单证来完成，而此时货物本身远在千里之外。若简单地以合同订立时间为风险转移点，可能与当事人（特别是采用CIF等贸易术语时）的真实意图及保险安排相悖；若强行要求风险自始（自装运时）由买方承担，又似乎有违合同法的同时性原则，且对买方过于严苛。因此，如何公平、合理地划定风险归属，成为国际商法必须面对的挑战。《联合国国际货物销售合同公约》（以下简称《公约》或CISG）作为国际货物买卖领域最重要的统一法，其第68条专门针对路货买卖的风险转移问题作出了规定。本文拟从路货买卖的特殊性出发，深入解析CISG第68条的制度构造、理论争议与实践意涵，以期为理解和适用这一重要国际规则提供有益参考。

二、路货买卖风险转移的法理困境

路货买卖的特殊性，使其风险转移问题游离于《公约》第67条（涉及发运的货物销售）和第69条（其他情况）所规定的一般规则之外。其核心困境在于风险转移的“时间锚点”难以确定。在立法和理论上，主要存在两种截然不同的路径选择，这两种路径分别代表了对交易安全与商业效率的不同侧重。

第一种路径，是以“合同订立时”为风险转移点。该观点严格遵循合同法的一般原理，认为合同自成立时始对双方产生约束力，风险作为合同义务的对价之一，理应自合同成立时起方能转移给买方。在此之前，货物尚不属于买卖合同的标的，其风险自然应由当时的所有人（即卖方）承担。这一规则的优点在于清晰、明确，易于操作，但其缺陷在于可能与国际贸易中（尤其是CIF术语下）的商业惯例脱节。

第二种路径，是以“货物交付承运人时”为风险转移点。该观点认为路货买卖的风险应当“溯及既往”地转移。其理论依据是，路货买卖的标的物是“在途”的货物，买方在购买时就已经认知到这一点。卖方在交易时通常会转让自装运港起即生效的保险单据，买方可通过该保险获得救济。因此，法律应推定当事人的意图是将风险在货物装运时（即卖方完成其主要交货义务时）即转移给买方。这在英美法系的CIF术语下表现得尤为明显，风险在货物越过船舷时即转移，后续的在途转卖并不改变这一事实。此规则的优点是与保险实践无缝衔接，但其“风险溯及”的法律拟制，在大陆法系看来，有违合同成立生效的法理逻辑。

这两种路径的冲突，正反映了路货买卖风险转移问题的根本矛盾：是坚守合同成立时点的法律逻辑，还是优先尊重商业惯例和保险机制的商业逻辑？《公约》第68条的制定，正是在试图调和这一矛盾。

三、《联合国国际货物销售合同公约》第68条的精细解析

CISG第68条摒弃了单一的解决方案，而是通过三款条文，构建了一个“一般规则+例外规则+诚信限制”的精细化体系，以应对路货买卖的复杂性。

（一）第一款：以“合同订立时”为一般规则

第68条第一句规定：“对于在运输途中销售的货物，风险自订立合同时起转移给买方。”这是该条文设定的一般规则（DefaultRule）。这一规定首先确立了一个清晰的法律基准，即“合同成立时点”。其背后的考量是，在缺乏任何相反表示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