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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笛鸣十里

蝉鸣每年夏天都会响起，耳旁却再无清脆笛声。我总会停下脚步——曾经欢乐的影子，就像童年的笛声，永远停在那个夏天。

那年竹子疯长，直蹿云里。我钻进竹林，选中最粗的，柴刀劈裂竹骨“咔嗒”响，像咬碎冰。竹子断成两截，粗段留作笛身，细段被我踹进河，看它旋着漂远。粗段选光滑处劈开，露出鹅黄竹节，我轻揭竹膜，薄如蝉翼在掌心颤。

钻孔是技术活。老爸拿钻机“呜呜”钻，竹屑飞扬。我盯着，上七孔下三出风口。塞子打好，糊上笛膜，砂纸“呲呜”磨过，竹屑飞成金粉。爷爷拿小刀刻字，老花镜滑到鼻尖。我趁他呵气，蘸水汽画歪嘴小鸟，气得他吹胡子瞪眼。

刚做好的笛子扎扎的，像揣着只没褪尽毛刺的小兽。我“呜呜”吹着，音准歪到天边，尾音“呼啦”响，惊飞了院墙上的麻雀。三胖抢过去吹，腮帮子鼓得像含着核桃，声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逗笑了路过的阿婆。老爸折细竹当教鞭，教我辨音，我磨着吹口“嘀嘀”吹，还是跑调。三胖学我歪嘴的样子，被我一肘子顶在腰上，俩人滚进麦秸堆，笛子扔在一旁“呜呜”响，像在替我们求饶。

一次打闹时笛身裂了道缝，我翻出电工胶布缠上去，红绿胶布绕出歪扭花纹。三胖说像蜈蚣，我追着他打，俩人踩青苔滑倒在浅水里。笛子泡了水，吹起来“咕噜咕噜”冒泡，倒添了几分野趣。爷爷拿过笛子：“破笛出好音，跟人一样，有疤才懂事。”他在裂缝12点处描上金，点点金光在紫竹上跳动，倒有画龙点睛的仪式感。

那天傍晚，夕阳染红了河水，我于老槐树下吹笛，跑调音被风送远，穿过竹林，掠对岸柳梢，惊得晚霞凝步。爷爷的烟圈裹着“呜呜”笛鸣，老爸洗竹刀声，三胖憨憨的笑声，缠起整个夏天。

如今竹笛不知丢在何处，胶布该发硬了，笛膜也脆成碎片。可每当蝉鸣漫上来，我总觉得能听见那声“呜呜”的回响，从那年夏天的河滩起，漫过十里路，漫过这些年的蝉鸣，一直停在我心里最软的地方。原来所谓笛鸣十里，从来不是声音能传到的地方，是那些伴着笛音的时光，在记忆里走了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