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与记叙文区别.docVIP

散文与记叙文区别

上周收拾旧物时，从抽屉最里面翻出小学三年级的作文本——最后一页歪歪扭扭写着老师的红笔评语：“像散文，不像记叙文。”那时候我捧着本子坐在地板上犯愣：都是写外婆做桂花糕，怎么就“不像”了？直到昨天傍晚在巷口遇到卖桂花糕的老太太，竹匾上的蒸气裹着桂香飘过来，忽然就懂了。

一

记叙文是“把事情说清楚”，像外婆捏着我的手教我系鞋带——要先把两根绳对折，交叉绕个圈，再把绳头塞进去扯紧。比如小学那篇被老师打叉的作文，我原原本本写了周五放学的流程：

“下午三点半，我背着书包跑回家，外婆蹲在院子里的桂树下，竹篮里装着刚摘的桂花，花瓣上还沾着晨露。她抬起头笑，眼角的皱纹里都是阳光：‘小囡，等下吃热乎的糕。’然后她把桂花倒进玻璃罐，加了两大勺白砂糖，用筷子搅的时候，糖粒沙沙响。接着她端出泡了一夜的糯米，放进石磨里磨成浆，再用纱布滤掉水，揉成米团。蒸锅里的水开了，她把米团分成小团，裹上桂花糖，放在蒸笼里。二十分钟后，糕的香味飘满整个院子，我趴在厨房门口，外婆用帕子裹着蒸笼盖掀开，热气扑得她眯起眼睛，把第一块糕塞进我手里：‘小心烫。’”

这是标准的记叙文——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结果，像串好的糖葫芦，每颗山楂都按顺序排着，咬一口是一口的甜。但老师说“像散文”，是因为我没把“外婆做糕”这件事的“骨”立起来——比如外婆为什么要选晨露未干的桂花？比如磨米浆时她的腰是不是酸了？比如我吃糕时，外婆有没有偷偷擦眼角的泪？这些能让“做糕”这件事“站”起来的细节，我没写。

二

散文是“把感受挖出来”，像咬开桂花糕时，忽然尝到藏在糖里的桂花瓣——不是甜，是香，是外婆围裙上的肥皂味，是她揉米团时沾在指缝的桂粉，是她把糕塞进我手里时，手背上的老年斑像晒干的桂花瓣。

昨天在巷口买桂花糕，老太太用旧报纸裹着递过来，报纸上有油墨味，像我小学时的课本。咬了一口，甜是甜的，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风忽然吹过来，桂香里混着旁边水果店的橘子味，我忽然想起外婆的院子：桂树的影子落在她的围裙上，她磨米浆时，石磨的声音像老留声机里的戏文，她会跟着哼：“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我蹲在旁边捡桂花瓣，把最圆的那片夹在笔记本里，后来笔记本丢了，可桂花瓣的形状，我记到现在。

散文就是这样——它不按“做糕”的顺序来，它是“闻到桂香想起外婆的围裙”，是“咬到桂花瓣想起小时候捡桂花的下午”，是“风里的油墨味想起小学课本”。它像把糖葫芦的糖衣舔下来，甜丝丝的，然后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和妈妈一起买糖葫芦，她把最上面的山楂给我，说“这个最甜”——糖衣是感受，糖葫芦是事，散文是“舔糖衣”的过程，不是“吃糖葫芦”的步骤。

三

我想起汪曾祺写过：“散文是带着感情的记叙文。”就像朱自清的《背影》，很多人以为是记叙文，其实是散文。它写父亲买橘子的过程：“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可是他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些细节不是为了说“父亲买橘子”这件事，而是为了突出“父亲的辛苦”——你看，他那么胖，那么老，却要为我爬月台买橘子。所以当“我”看着父亲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再找不着了”，才会“眼泪又来了”。这眼泪不是因为“父亲买了橘子”，是因为“父亲的背影里藏着的爱”——这就是散文的“神”，不管写多少细节，都绕着“爱”这个核心。

四

小时候写记叙文，总怕漏了“六要素”，像个小会计一样记流水账：“今天和小明去公园玩，早上八点出发，坐公交到门口，买了冰淇淋，然后玩了滑梯，下午四点回家。”老师说“没感情”，我不懂：“我把事情都写清楚了呀？”直到后来读了萧红的《呼兰河传》，她写祖父的院子：“倭瓜愿意爬上架就爬上架，愿意爬上房就爬上房；黄瓜愿意开一朵花，就开一朵花，愿意结一个瓜，就结一个瓜；若都不愿意，就是一个瓜也不结，一朵花也不开，也没有人问它。”哦，原来“感情”不是写“我很高兴”，是写“倭瓜愿意怎么长就怎么长”——因为祖父的院子里，连倭瓜都自由，所以“我”才觉得快乐。这就是散文的“藏”——把感受藏在事情的细节里，像把桂花瓣藏在糖里，要咬一口才尝得到。

五

昨天晚上，我坐在阳台吃桂花糕，风里飘着楼下的桂香。忽然想起小学作文本里的那篇“不像记叙文”的作文，其实我写了一句老师没注意到的话：“外婆的手很粗，像老树皮，可揉米团的时候很轻，像在摸刚出生的小猫。”这就是散文的“魂”——它不管事情的顺序，它管“我”的感受。就像现在，我吃着巷口的桂花糕，没写“糕是怎么作的”，却写了“想起外婆的手”——因为散文是“我”的，是“藏在心里的味道”，不是“记在本子上的步骤”。

妈妈发来微信：“你外婆生前总说，糕的味道是要记在心里的，不是记在本子上的。”我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