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文]論杜甫詩中倫理失序的邊緣女性（作者：歐麗娟老師）》.pdf

文與哲 第十二期 2008 年 6 月 頁 233~276 國立中山大學中國文學系 論杜甫詩中倫理失序的邊緣女性 * 歐麗娟 ［摘 要］ 本文處理杜甫詩中處於倫理失序狀態的邊緣女性形象，包括寡妻獨婦與歌妓 舞孃等種種「不得為人之妻者」。她們雖有家內家外之分與社會階層上的良賤之別 ，卻都屬於「沒有男人的女性」（Women without men ）而被憐憫被異視的特殊類 型。寡妻獨婦中，除了「思婦」主要是就其貞潔純一的情感著墨外，其他包括女 戶、孀婦、棄婦等都涉及攸關生計的經濟困境，即使越界進入家外之男性勞動領 域以求糊口，也注定與貧窮不幸相因果；尤其是雄化之女戶，更因為性角色的錯 置連帶地衝擊並破壞了其應有的性氣質，並導致其性地位的惡化，成為雙性苦難 的匯集者，厥為杜詩中最為特殊的邊緣女性類型，也由之開拓了詩史上這類題材 的寫作。至於家外的青樓女妓則以高度的情色誘惑力，被視為侵蝕倫常綱紀的潛 在危機，詩人抱以既迎還拒的矛盾態度，一方面在豁免倫理顧忌的情況下，以眾 多豔筆縱情於女性感官書寫，質量皆超勝於其他邊緣女性的寫實表現；一方面則 在道德壓力的約束下，以個人的身世感、回憶的虛構性、盛世的大力量加以平衡 、壓抑、甚至抵銷，而杜詩中的「佳人」一詞也就成為德∕美、貞∕淫複合的特 殊女性符碼。總而觀之，女性的倫理定位被視為時代治亂的指標。 關鍵詞：唐詩、杜甫、女性形象、女戶、佳人 * 國立臺灣大學中國文學系副教授 收稿日期：2008 年 3月 30日，審查通過日期： 2008 年 5月 2日 責任編輯：蔡振念教授 234 文與哲．第十二期 一、前言：「非家庭化」的邊緣女性 元稹〈葬安氏誌〉中曾指出：「大都女子由人者也，雖妻人之家，常自不得舒 釋，況不得為人之妻者。」1清楚指出婚姻雖非女性的幸福保證，但失婚卻必然導 致不幸；婚姻雖是許多壓力和痛苦的來源，失婚卻更是整個人生價值或生命意義 2而 的徹底否定。因為對傳統女性而言，「家成為世界的中心，甚至唯一的現實。」 在以父兄為支架的家長制中，娘家所提供的依靠一般只到青春期為止，此後夫家 才是漫長一生的終極歸宿，這也使得女兒或幼妹的婚嫁成為男性父兄了卻責任的 最後一件親職，唐詩中對此往往透過東漢尚平的典故來表達。3既然女待男娶而嫁 ，丈夫才是女性通往家庭的紐帶以及獲得歸屬與認同的憑藉，則丈夫的缺席（包 括離家與死亡）或失去妻子身分（包括中途休棄與終身未婚）勢必導致女性的「 非家庭化」，一種脫離健全之家庭結構與正常之倫理生活所致的畸零處境，並註定 「婦人一喪夫，終身守孤孑」（白居易〈婦人苦〉）的命運。 若進一步詳加細分，「喪夫」後的處境固然發生於丈夫去世的情況，但擴大來 說，移諸「不得為人之妻」的「無夫」，或分離遠隔乃至被休棄的「失夫」，也同 樣適用：「喪夫」的結果是寡妻、孀婦，「失夫」即是思婦、棄婦的肇因，至於「 無夫」者則包括未嫁老女與歌妓舞孃等始終未曾進入婚姻系統的單身女性。其中 除了青樓女妓乃編隸賤籍之外，其他都是具有家內身分的良民階層，然而無分良 賤、不論家內家外，她們都屬於瑪麗‧安‧佛格森（Mary Anne Ferguson ）所區分 「沒有男人的女性」（Women without men ）的特殊類型，是做為因沒有男人而被 憐憫、被異視而出現的文學形象。4 「終身守孤孑」的情感匱缺以及隨之而來的經 濟支援、家庭歸屬、社會角色乃至國家定位之非常態調整等現實問題，使她們置 1 《元稹集》（臺北：漢京文化公司，1983 年 10月），卷58 ，頁614-615 。 2 〔法〕西蒙．波娃（Simone de Beauvoir ）著，桑竹影、南珊譯：《第二性》（長沙：湖南 文藝出版社，1986 年），頁225 。 3 詳參歐麗娟：〈唐詩中的女兒形象與女性教育觀〉，《清華學報》新37 卷第 1 期，2007 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