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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国不能这样干 2012年09月27日　　来源：《新世纪》作者：马勇（文史学者、中国社科院近代史所研究员） 近代朝鲜是个神秘国家，是一个家族的威权统治。朝鲜如果要改变方向，一般通过统治家族内部残杀去解决，手段血腥，但又毫无办法。 谁策划了兵变 1873年12月，朝鲜王妃闵氏以夫君李熙亲政为由发动政变，迫使公公大院君李罡应引退。这是一次比较柔和的家族政变，但也正因为柔和，注定了未来的悲剧。 闵妃执政后，发誓效法上国洋务新政实行改革，对外开放。中国政府在李鸿章主导下也认为应该引导番邦走上世界，帮助朝鲜与世界大国构建新型国家关系。这对朝鲜来说，是走向富强；对中国来说，是用大国均势维护东北亚和平，遏制日、俄利用地缘优势挑起东北亚危机。 在李鸿章居间帮助下，《美朝通商修好条约》于1882年5月22日签字。15天后，英国模仿美朝条约，近乎一字不改达成英朝协议。紧接着，法国人来了，德国人来了，意大利人、俄国人也来了，他们都按照美朝模式与朝鲜建交，大国均势框架基本建成，一个和平的东北亚就要成为现实。然而，就在这些协议达成不久后，7月23日，朝鲜却发生了一场以索要欠饷为诉求的军事哗变。几年前被闵妃从宽发落的大院君巧妙地将军人哗变转变为政变，闵妃的一批大臣被诛杀。 闵妃及其执政集团力主对外开放，但具有浓厚的亲日情结，日朝之间的关系在那几年获得许多实质性突破，所以当大院君主导壬午兵变大开杀戒时，日本驻朝鲜公使馆遭到袭击，日本公使花房义质自焚使馆，率众逃出。在这次骚乱中，共有七名日本人被杀，其中有一名日本陆军少尉。 日本当然不会容忍朝鲜的做法。7月31日，日本政府决定派遣外务卿井上馨为特使，率兵舰赴朝交涉。除要求惩凶、抚恤，还要求：朝鲜允许日本驻兵汉城，理由是保护使馆；将济州岛、松岛割让给日本，以表谢罪之意。日本政府的底牌是，假如朝鲜政府不答应，那就诉诸战争。 这场兵变因为发生在壬午年，历史上叫做“壬午兵变”。壬午兵变究竟是谁发动的，究竟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其实是很值得怀疑和深思的。8月12日，朝鲜驻天津使臣金允植信誓旦旦告诉北洋大臣幕宾薛福成，此次兵变是国王生父大院君李罡应暗中操纵所致。 然而，在更早几天，金允植与另外一个朝鲜驻天津使臣鱼允中、北洋大臣李鸿章的心腹周馥笔谈时却认为，此次兵变的主谋表面上看或许是大院君暗中策划，给予支持，但从更深远的层面说，此次事变绝非乱党一时所为，而是日本人处心积虑的结果。按照金允植、鱼允中的分析，兵变的主要因素，是日本看到中国政府在竭力构建东北亚大国均势。在日本看来，这个均势对日本不利。 中日决智 金允植、鱼允中的说法有一定道理。几年前，日本在与朝鲜签署《江华条约》时，就一再挑衅中国在朝鲜的宗主国地位，通过对“番邦自主”的自我解读与朝鲜构建独立主权国家外交关系。现在，日本看到李鸿章构建东北亚“大国均势”即将完成，心中不快或不安，也是必然的。至于日本是否幕后策划壬午兵变，在没有可信资料佐证时，当然见仁见智。 7月31日，也就是日本政府决定出兵朝鲜当天，外务大辅吉田清成专程前往中国驻日公使馆，拜访黎庶昌公使，口头通报日本政府出兵朝鲜的决定，期望获得中国方面谅解。 黎庶昌在接获通报后紧急致电负责朝鲜事务的北洋大臣，描述了日本的决策，并建议中国应该趁着这个机会派军舰前往朝鲜“观变”。黎庶昌不是担心朝鲜在日本攻击威胁下不堪一击，而是担心朝鲜在日本威胁下脱离中国，彻底倒向日本。在黎庶昌等大员概念中，朝鲜并非日本人所认为的那样，是个独立主权国家，朝鲜只是中国的一个番邦，中国在那里有自己的特殊利益。 原本北洋大臣李鸿章对朝鲜事务非常熟悉，而且有自己成型的一套构想，可惜他此时丁忧故乡合肥，署理北洋大臣的是张树声。张树声是李鸿章手下的重要官员，具有相当的西学知识和世界意识，只是他对朝鲜问题的认知与李鸿章比起来有一点距离。 根据黎庶昌、周馥的报告，张树声形成了自己的看法。8月3日，张树声致函总理衙门，表示朝鲜“乱党”围攻日本使馆，建议派遣提督丁汝昌偕道员马建忠前往察看情形，相机办理。此后两天，张树声根据黎庶昌等人后续报告两次函电总署，重申向朝鲜派兵平乱的意义，以为中国不派兵，日本军队猝至，日军或先以问罪之师代为除乱，那么日本必将有功于朝鲜，朝鲜与中国的关系将日趋疏远，而与日本的关系更近。 在黎庶昌、张树声等看来，中国出兵朝鲜的根本用意，是为了巩固中朝宗藩关系，或者反过来说，担心朝鲜因此脱离中国，倒向日本。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主要是因为中朝、日朝以及中日关系不确定。当李鸿章忙着让朝鲜与各大国陆续缔结通商修好条约时，李鸿章内心当然期待朝鲜像中国一样走向富强走向世界，但同时，李鸿章那一代人弄不明白中国与朝鲜假如有一天不是宗藩关系了该怎么办？ 换言之，由于中国始终没有能够像日本那样以构建现代民族国家为诉求，因而在对待番邦问题上也就缺乏一种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