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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萬鴉飛過廢田　洪素麗 關於萬鴉飛過廢田 本文選自港都夜雨。全文描寫作者參觀谷（Vincent Van Gogh）畫展的見聞、感受與聯想。篇名「萬鴉飛過廢田」，化用梵谷最後一幅油畫萬鴉飛過麥田（Wheatfield with Crows）的名稱，同時也來自作者親眼目睹的廢田景象。 梵谷出身於荷蘭的牧師家庭，為印象派後期的代表人物。從二十七歲開始繪畫，到三十七歲舉槍自盡，十年的畫家生涯，留下八百五十件油畫。其作品筆觸奔放、用色鮮活，流露狂熱的情感。代表作有萬鴉飛過麥田、星夜、向日葵與自畫像等。 作者藉由梵谷一生際遇與繪畫風格，探討藝術創作的本質與藝術家的悲劇傾向，同時在行文中適時穿插記憶片段與眼前實景。全文將敘事、議論、抒情、寫景融於一爐，文辭優美，結構精巧，情景交融，意旨深遠，值得細心體會。 說到洪素麗 洪素麗，臺灣 高雄市人，民國三十六年生。臺灣大學 中文系畢業後，赴美國 紐約國家藝術院習畫，專攻木刻版畫。兩年後回臺，跟隨江兆申、喻仲林等大師學習國畫。現旅居美國，專事繪畫與寫作，並曾多次舉辦木刻版畫展。 洪素麗早年詩、文並進，後以散文享譽文壇，曾獲中國時報散文推薦獎。其散文閒雅從容，意到筆隨。近年所作，大多關懷生態保育，抒發鄉土情懷，頗能引發共鳴，備受讀者肯定。著有昔人的臉、港都夜雨、臺灣百合等散文集，十年詩草、盛夏的南臺灣等詩集。 萬鴉飛過廢田 去看了梵谷的畫展。那是他在法國南部――阿爾小鎮上度過十五個月繪畫生涯顛峰期的遺作展覽。在那短短的一年三個月中，他不眠不休地畫，總共完成兩百幅油畫，一百多幅水彩與素描；也寫了兩百多封信。 一個心地純良又熱烈的藝術家，生活逼到絕境時，反而促成創作力的火花現！在阿爾的梵谷，是完全仰賴弟弟西奧的精神與物質的全盤支持的。梵谷的信中，有幾度提到他的顏料用完了，缺白色、藍色與黃色。後補的顏料未寄到前，梵谷的油畫中出現了整片綠色的天空，褐色的樹林，與橘紅的家屋。初看，好像是色盲的人畫的風景畫，雖然亦有他一貫粗原始的風味；繼而一想，了然於他當時缺顏料，卻又不得不畫的情狀。正如畢沙羅與馬蒂斯晚年半癱瘓時，內在的創作慾逼得他們非要提筆作畫不可，於是請家人把筆和手牢牢綁在一起，不能握筆的手，還是可以畫畫的。甫去世的老作家王詩，晚年寫作時，要借助放大鏡。生命力的頑強與不屈服，大概是人之為人最可貴的一點吧。 梵谷的弟弟西奧，那時在巴黎開一畫廊，剛成家，生有一子，經濟負擔已經很重了，而梵谷不斷寄回的大量作品中，西奧只替他賣掉一幅。 阿爾乾燥而火力很強的陽光(那陽光，比起亞熱帶的臺灣，也要失色的吧)， 使在田野一無遮蔽下揮筆作畫的梵谷，「感覺像一隻高歌的蟬」；最純粹的藝術創作原質，就這樣輝煌的展現！那種加速揮鞭擠創作力的精神奮狀態，是不能持久的。然而一個人為什麼要長命百歲呢？把火力盡情燃燒到頂點，然後然空消滅，也許更合於生命原始的存在意義吧。猶記得初中畢業那年，初次從習畫老師那裡看到日本的梵谷畫冊，驚喜交集，一點點對藝術家宿命命題的理解，是在那時萌芽的。老師那時剛從師大 藝術系畢業，是個藝術的狂熱主義信徒，對著畫冊中燦亮的食人花架式般的巨大金黃向日葵的畫，沉吟地自語道：「如果能夠做到像這樣的一位好畫家，變成了瘋子也是甘願的。」我在一旁聽了，趕緊追問下去：梵谷是瘋子？他怎麼瘋了？瘋了以後又怎麼樣……老師翻到最後一頁的最後一幅畫――萬鴉飛過麥田，泥褐色翻滾的麥浪中，有萬鴉然飛過，把顫抖的、氣絕般的落日遮滿。這幅畫是離開阿爾，搬到精神療養院後畫的最後一幅，畫完後，梵谷在麥田間舉槍自。 萬鴉飛過麥田原畫，我始終沒有見過，也不知道現在落在誰人之手。除了老師的畫冊上出現外，別處出版的梵谷畫冊，這幅也常常不見。(梵谷的畫冊是所有畫冊中銷路最好的！)我記憶中的這幅畫，看似一灘失去了亮度的褐斑血跡，然而仍有火焰在背景閃爍跳躍，那是未沉落的那輪落日啊！ 一八五三年三月三十日在荷蘭出生，到一八九○年七月二十九日死去，梵谷短短的三十七年生命中，做了十年的畫家。而最後兩年的作品，抵得上許許多多優秀畫家一生作品的素質與量。他在一八八八年二月，從巴黎搬到阿爾，遠離巴黎布爾喬亞輕性的、柔美的、浮誇的，了大量透明白色的沙龍藝術風，梵谷在阿爾找尋到他從日本浮世繪學來的，陽光底下呈的橙黃色與土褐色。他的構圖也採用浮世繪的高遠平面構圖法，人物背景有裝飾趣味很濃的圖案造型；風景則以粗短有力的線條，作一種渦扭轉的運動不息的噴泉景象。在阿爾的最後時日，他發狂了，割掉一隻耳朵，「因為耳朵裡面有很多噪音！」用白紗布住受傷的耳朵的顏面，也出現在最後的一幅油畫自畫像中；那是冬寒時，畫家戴一頂方方的帽子，骨更高聳了，眼神卻很平靜，而且抽著煙斗。 離開阿爾，住進另一小鎮聖里美一家修女辦的療養院中，他仍不息地作畫：畫修女飄拂黑白色衣的庭園，畫醫院的長廊，畫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