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的另一方〉.PDFVIP

〈在，水的另一方〉    雨沒來由的打散一池水，攪散悶熱的空氣。駐足池邊，聽著雨水在傘上彈開， 凌亂的在我面前飄散，好比一首暈開的詩篇，空洞凌亂的文字連綿不絕的下著， 淋了我一身的狼狽。那雨如酒一般總是要下到我醉了，才肯收手。烏雲黑壓壓的 撲向我，風亂了時空，寫到一半的序章在滂沱中被滲透，如歷史在時間裡斑駁， 終於瓦解成塵沙流浪。我低頭望向池裡，凝視的出神，彷彿在水中還能撈出一輪 光彩紀念往事輝煌，然而花自飄零水自流。  漣漪在綻放也在凋零，沒有所謂的記憶漩渦，只有在池中不斷聚散的倒影。 不知怎麼地，我想起一個驚天動地的爆裂，一個駭人聽聞的支離破碎。記得國小 翻閱繪本，故事內容已經記不清楚了，書中沒有戰爭場面，沒有血腥，沒有悲傷 難過，只有藍藍的天空綠綠的草地，和一位成為天使的女孩。這本書我翻了很多 次，直到高年級才明白原來這個女孩不小心踩進地雷區。  一陣爆裂，然後破碎，除了塵土什麼也沒留下。眼下水波翻攪著，時而蕩漾 時而停擺，雨停之後，水面依然會是水面。雨帶不走水面，卻捲走了水流，那樣 不著痕跡的改變，縱使我們觀望著，也渾然不知。   雨還是下著，且越來越大，水中的倒影早已面目全非。傘檔不住這樣的雨勢， 然而遺忘鑰匙的我也只能繼續停留於此。隨後想起曾經寫過一篇名「倒影」的作 文，內容早在回憶中遺失，剩下風蝕後的往事拓印，在久遠的文章中，一筆一筆 刻著，「我望著水中自己的倒影，卻望不見自己」。 國小時期懵懵懂懂，上課發呆下課出鬼點子打鬧，兒時瘋狂的記憶沒被風掏 空，可惜的是，隨著年紀增長，理解的，明白的越來越多，一塊漂浮多年的冰山 就在越來越廣大，越來越溫暖的海水中融化。這才明白曾經有多少有掙扎，在一 望無際的空虛中哀悼逐漸渺小的自己，那些曾經在長流中被孤立，形成陌生且遙 遠的印象。曾經我望著倒影，想念從前的自己，現在我望著倒影拼湊碎了一地的 玻璃。 我在長大，可是我不想長大。 夢想變得現實，希望變得黯淡。世界不再是藍天綠草的樂園，每一個天使背 後或許都是一個驚天地動的爆裂，一個不為人知的犧牲。小時候憧憬著長大，總 覺得長大就能夠有能力解決更多更深奧的問題，總以為長大就能面對曾經無可奈 何的世界。然而，我不斷的在長大，然而，其實什麼也沒變。害怕著，自己成為 小時候最討厭的人，害怕著，長大依然不能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害怕著我在長 大。生命停在十一點五十九分，守著最後那一分鐘，馬車就不會變成南瓜。 玻璃鞋呢？有人問著。沒有消失，我知道，為什麼沒有消失？ 因為夢不會憑空出現，總有幾分真實，才讓人難以捨棄。可能我們都在尋找 另外那隻消失的鞋吧，他這樣回了。 那鞋是否在時空中消失了呢？你，還穿著嗎？我，還穿著嗎？我問著倒影， 倒影不回答。如果我以前穿著那現在會失去嗎？長大是一種失去嗎？倏地我想起 《詩經》，伴著雨聲，我念著，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 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 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無止盡的 期待與追尋只是一場空。 我永遠都只能懷念以前那個我，我繼承了社會的期待，成了社會的一份子， 在社會的思潮中載浮載沉，但我依舊是我，我追溯著過去，只為珍藏一個自己。 我有雙玻璃鞋，現在穿不下的玻璃鞋。我沒有失去，我只是，長大了。 風從左邊吹來，空氣排序就此錯亂，胡亂拉扯我的頭髮。低下頭，再次與倒 影對望。倒影清晰的投射我的模樣，雨點碎在倒影上，倒影破了又合，合了又破， 如夢打在江面上，月亮缺了又圓，圓了又缺。想染一片江山，顏色淡了，筆鋒卻 轉了彎，繞了路，最後在幽幽長軸中輾轉；一路泥濘的奔跑，一筆揮灑在畫布上 的繽紛，是琥珀鎖住的是世紀，在連續撥放的投影片中定格。漣漪在逐漸轉小的 雨勢沉澱，成長在餘波中澄清。 雨沒來由的打散了一池水，悶熱的空氣飄散，勾出雲彩的模樣。世界在空虛 中綻放孤獨，也水染了燦爛，傷口在風止後留下疤痕，遙望遠方蜿蜒的旅程。雨 水流逝，洗滌堆積水面的砂石，清空了泥水。還有多少有留戀，在神話中的石牆 上繾綣，還有多少徬徨，殘留童年算不出的方向的彈珠反射。想追尋紙飛機滑翔 的簡單，想玩著捉迷藏的天真，被歪歪斜斜的掛在牆上收藏。 放下傘，迎來白雲後綻放的第一道光芒。倒影在水中發亮，輝映彩雲在水影 中悠游，夢在濕氣中滋長，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