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精彩薛瑞萍文摘选.docVIP

果然精彩 ——读杜拉斯《外面的世界》 “您是怎样看这些词的，像看画画儿一样？”“用你们的话说，大概就是像看画画儿一样吧。‘LILAS’这个词的长和宽差不多，挺漂亮的。但是夏莱特（CHATELET）这个词就长了点儿，我觉得不太好看，它看上去和里拉斯这个词有很大的差别。”（《“LILAS”这个词的长和宽差不多》） 读到这里，我会心地笑了——不懂这里的‘LILAS’ ‘CHATELET’是什么意思，我甚至不能确定它是否是法语——可我不抱怨译者的“疏忽”，因为这不妨碍我理解和欣赏——也就是说，我的经验里有可以与之对应的感受。 感谢大师，他们告诉我：好的文章不是写给眼睛看，而是读给耳朵听的。由于彻悟了这一点，我的读书变得更为挑剔，一旦“读进去”，其享福的程度也更为精致和高级。由于彻悟了这一点，我的写作更成为一种“有声”的劳动，艰难，然而快乐更丰盛。可是，文章仍然是可以“看”的！很多时候，初次接触一页文字，其实用不着细读，只一眼——“就是像看画画儿一样”，你便会无端获得先入之见：或者阴沉丑陋，或者俊逸疏朗；或厚实，或轻飘；或明净，或浑浊；或真诚，或虚假——我以为，你和它的有无缘分，是在阅读之前的能否“一见钟情”，就已经决定了的。这种先于阅读的“第一印象”，甚至可以是嗅觉——我有很多朋友都喜欢张爱玲，我却不喜欢。因为一翻开她的书，我就“闻”到久不通风的内室所特有的各种气味的混合：人体味、脂粉味、香水味，汗味，馊味……感觉窒息——于是，我拒绝进入这样的封闭空间——或者说，我被张爱玲拒绝了。这没什么！世界上的书是永远读不完了，能对我发生作用的，只是那些吸引我的书。 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我永远认识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很美，现在，我是特为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你比年轻时还要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年轻时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倍受摧残的容貌。（《情人》） 因为这段人们反复引用的著名的开头，我记住了杜拉斯及其《情人》。可是，除了这段开头，下面我根本读不进去，我被作者挡在了门槛以外——混乱、贫穷、沮丧，躁动、肮脏，这是一瞥之见留下的印象，这种没来由的直觉就这么一次性的定格了。我武断地以为，这是酗酒和嗜烟在她文字里留下的必然印记。丢开《情人》。我以为，我再不会读杜拉斯。 感谢河南网友，她从她出差讲课的“外地”，给我寄来《外面的世界》——对于杜拉斯一生与“自我”纠缠的主要作品而言，这是“外面”；可是对于我而言，正因为它和“外面”相通，我才愿意“进去”呢！——她又不是狄金森，不是我心中的神，我为什么要进到她的“里面”？于是我读到： 她在四十二部电影里，没有一部是完全投入，完全技穷的。在每一部电影里，褒曼总有什么东西超出了你，让你求而不得。是一种神秘的给予，但从来都不是完全的，这从来都没有完全显露，因为它对于褒曼也是同样把握不住的。可就是我们所谓的“优雅”？也许是。怎么定义才好呢，这能囊括一切？是一种挡不住的想再看的诱惑，再看看，再看看这个女子？优雅，的确是的，是一份潜质——因为她自己也不自知。天真的优雅。《还是褒曼，总是褒曼、褒曼》） 我以为我是幸运的。在此之前，读过褒曼自传《我的故事》，看过《真假公主》、《爱德华大夫》、《美人计》——所以，我懂得杜拉斯的感觉。那是一种来自血液而绝非教化可以给予的高贵与纯粹——仅仅因为有这样的电影可供迷醉，我们就当对生活充满感激——所谓的天使之美，所谓的神性之贵，尽在于此。 还有作者因为急于要还，在火车上“抢读”的感觉： 我在白天就把《战争与和平》读了800页，书的一半。这一天的记忆对我简直是难以抹杀。长久以来它被看成是对阅读的背叛。就是今天想起来，还会让我难受。在我飞快地阅读此书的时候，有什么东西被牺牲了，好像是另一种阅读，和“另一种”阅读一样严重的东西。我被书中的故事逮住了，而失去了另一种深刻的、没有叙事的白色的阅读，而那原本是托尔斯泰独特的文风。就好像那天我发现一本书包含了写作的两个层面，一是我旅游当天读到的可读层面，另一个是我没有进入的。这一层面是不可读的，人们只能在阅读饿乐趣中体味到这一层面，就像只有在孩子身上才能看到童年。 “另一种深刻的、没有叙事的白色的阅读”说得真好！在我这里，凡是以为好的书，必定都是至少读过两遍的——那从第二遍起，越来越深，越来越“白”的阅读和体会，才是如阳光照耀了我，如雨水滋养了我的。这学期，我读《悲惨世界》。第一遍就读得很慢，是流着泪读的，整整读了两周；可是，还是有被故事拉着跑的被动。于是，我又用两周读了第二遍——读读停停，读读哭哭——超越宗教的善良、博爱和悲悯，如清泉浇灌了我的心。悲欣交集的时刻里，我进入了只对少数人开放的“另一层”——那美到令人心碎的境界。在那样的境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