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进女性主义的强暴论思想23.pdfVIP

本文刊載於《思想》第23 期，2013 基進女性主義的強暴論 陳昭如 台灣大學法律學系副教授 一、 從誰的觀點出發？ 自從2010 年女童性侵判決爭議引發了白玫瑰運動以來，法律與司法是否有 效防治性侵、保護被害者的討論便未曾停歇，特別是希望重懲性侵犯、保護幼女 的聲浪日益壯大。對於這個議題，婦運的看法並不一致。有的婦運觀點認為問題 在於法院未能將性侵害置於性別不平等的社會現實中來理解，僅以嚴刑峻罰與嚴 密監控來對待性侵害犯並非問題的解方；也有的婦運觀點主張司法對於性侵害犯 的寬容放縱惡化了女性遭受侵害的處境，必須強化對於性侵害犯的監控與治療。 婦運的批評者則主張 、倡議應該修法強化法律的客觀性、避免法官主觀恣意認斷 的風險，並且批評一九九九年的刑法修正訂定妨害性自主罪章，是婦運的胡亂修 法，錯誤地用主觀的「違反意願」要件取代「不能抗拒」的客觀要件。還有一些 批評者認為法官以 「抗拒」來認定是否 「違反意願」並無問題，婦運的批評不過 是以保障性自主之名、行壓抑性自主之實的性道德保守主義論調。 值得深思的是在這些討論與主張背後的性侵害想像：性侵害是生物性的犯罪 （因此必須以生物性的治療來處理），權力/性政治的犯罪（因此是權力不平等關 係的產物），或是社會偏差者的犯罪（因此是倒楣被害者遇上偏差行為人的不幸 事件）？如何區分「合法的性」與作為犯罪的「性侵犯」？這二者之間的區分並 不容易，因為我們對於現實的理解、乃至於法律的制訂與解釋適用，都不能免於 「觀點」的影響。換言之，異性戀男性觀點認為的「合意性交」（女人說不就是 1 要，沒說不當然也是要），對女人而言卻有可能是強暴。問題在於，法律用誰的 觀點來看世界、並且使該觀點所認識的現實成為正確的事實？當異性戀男性觀點 被普遍化為客觀的有權者觀點，而女性對於現實的認識則被特殊化為主觀的陳述， 就形成了基進女性主義法學者凱瑟琳‧麥金儂所指出的強暴困境：有女人被強暴 1 了，但卻不是強暴犯做的 。麥金儂的意思並不是說：我們「知道」且「認為」 有女人被強暴了，而且確實有個強暴犯，只是警方找不到罪犯的行蹤、或者欠缺 充分有力的證據來在司法上證明是他是罪犯。她要說的是：女人被強暴了，但強 暴她的人並不認為這是強暴，法律也傾向於採納他的觀點認為這並不是強暴。認 識論以及認識論和政治的連結，也就是誰的觀點擁有界定現實的權力，才是這個 爭議中最根本的問題。以下，我將從基進女性主義 （又稱為宰制論女性主義）觀 點來檢視強暴法的基本問題與近來的相關爭議，並且提出改革的幾個基本方向。 二、 關於劃界的問題 我們可以用以下的圖示來理解現行法律制度下對於性侵害的管制，以及相關 的爭議。在現行法中 ，法律劃下「合法的性」與「不合法的性」、或者「性」與 「暴力」之間的界線 。合法的性可能是不好的、不愉快的性（bad sex ），也可能 是好的性（good sex ），至於什麼是好的、什麼是不好的性，則由道德──個人對 於良善生活的看法與行為準則──來決定，法律並不加以干涉。性侵害又被區分 為足以激發一般人的性慾、但尚未達到性交程度的猥褻，以及涉及性交的強暴（強 制性交），前者被認為是較輕的侵害，後者則是較嚴重的侵害。 1 ‘A woman is raped but not by a rapist, ’CATHARINE A. MACKINNON, TOWARD A FEMINIST THEORY OF THE STATE 183(1989). 2 C B1 B2 A → 1999 強暴← →猥褻 不好的性← →好的性 性 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