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梦达情汤显祖戏剧美学论.PDF

文艺研究 2013 年第8 期 以梦达情：汤显祖戏剧美学论 肖 鹰 内容提要 既往对汤显祖戏剧美学的研究，多止于对汤显祖文献中相关言论的表述性梳理，失于泛论，没有深入 探讨其内在的逻辑结构和思想体系。本文认为，汤显祖戏剧美学的主旨是人生情感的自由真实的表现，为了实现这个 主旨，他不仅主张以“情”为基础和核心充分发挥想象力和自由虚构—— 梦成戏”，而且主张戏剧创作在主题立意 —“因 （意）、精神情趣（趣）、艺术表现（神）和艺术风格（色）四方面必须实现高度的统一。因此，汤显祖为戏剧美学提供一个 以“情”为核心的有机的理论体系，是对前人如李贽、徐渭等单纯张扬情感、自然的表现主义戏剧观的推进和超越，代 表着明代戏剧美学的结晶和至高点。 关键词 明代 戏剧美学 汤显祖 一、 “白日消磨肠断句，世间只有情难诉” 汤显祖的戏剧美学，是建立在他的“唯情论”（“至情论”）的诗学主张基础上的，毫无疑问， “尚情”和“传情”，乃是他的戏剧理论和创作的核心要旨。 1602年，辞官归乡的第四年，五十三岁的汤显祖撰写了《宜黄县戏神清源师庙记》一文，纪 念已故戏剧活动家谭纶（1520— 1577）。在该文中，汤显祖集中阐述了他的戏剧思想。他首先指 出情感是人与生俱有的禀性，因为有情感，人就必然歌舞吟咏而生艺术。他说： 人生而有情。思欢怒愁，感于幽微，流于啸歌，形诸动摇。或一望而尽，或积日而不能 ① 自休。盖自凤凰鸟兽以至巴渝夷鬼，无不能舞能歌，以灵机自相转活，而况吾人。 其次，汤显祖借赞美谭纶（清源师）的戏剧艺术指出，戏剧具有对于天地古今、人生世界、现实 48 以梦达情：汤显祖戏剧美学论 与超现实的无限表现力。他说： 演古先神圣八能千唱之节，而为此道。初止爨弄参鹘，后稍为末泥三姑 奇哉清源师， 旦等杂剧传奇。长者折至半百，短者折才四耳。生天生地生鬼生神，极人物之万途，攒古今 之千变。一勾栏之上，几色目之中，无不纡徐焕眩，顿挫徘徊。恍然如见千秋之人，发梦中 ② 之事。 再次，汤显祖指出戏剧对受众的影响，根本上是情感的激发和感动。他说： 使天下之人无故而喜，无故而悲。或语或嘿，或鼓或疲，或端冕而听，或侧弁而哈，或 窥观而笑，或市涌而排。乃至贵倔驰傲，贫啬争施。瞽者欲玩，聋者欲听，哑者欲叹，跛者欲 起。无情者可使有情，无声者可使有声。寂可使喧，喧可使寂，饥可使饱，醉可使醒，行可以 ③ 留，卧可以兴。鄙者欲艳，顽者欲灵。 在揭示戏剧的前面三个特性的基础上，汤显祖指出戏剧具有广泛多面的社会教化功能。他说： 可以合君臣之节，可以浃父子之恩，可以增长幼之睦，可以动夫妇之欢，可以发宾友 之仪，可以释怨毒之结，可以已愁愤之疾，可以浑庸鄙之好。然则斯道也，孝子以事其亲， 敬长而娱死；仁人以此奉其尊，享帝而事鬼；老者以此终，少者以此长。外户可以不闭，嗜 欲可以少营。人有此声，家有此道，疫疠不作，天下和平。岂非以人情之大窦，为名教之至 乐也哉？④ 汤显祖主张情感作为戏剧的核心动机和主题内容（“思欢怒愁”，“以灵机自相转活”），在戏剧 表现力上主张超越物我虚实的自由想象和无限表现（“生天生地生鬼生神，极人物之万途，攒 古今之千变”），在戏剧感染力上主张情感激发（“无情者可使有情”），从而成为受众生命的活 跃扩展（“寂可使喧，喧可使寂，饥可使饱，醉可使醒，行可以留，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