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秦香莲》的改编--五六十年代戏曲改革的个案研究.pdfVIP

中国五六十年代的戏曲改革运动，对于建国以后如何重塑国家建 设理想、如何改革政治文化体制、如何再造民众社会生活及其道德伦 理观念等等，无不具有标志性和寓言式的涵义。而戏改工作的开展， 无疑将落实到对于传统戏曲的改编之中。本文将以《秦香莲》为例， 通过考察其具体改编过程，来揭示国家意识形态与民间社会的复杂关 系，以及新中国戏改运动中的意识形态策略和运作方式。 一《秦香莲》：从“人伦困境 到“阶级矛盾 在中国地方戏曲中，表现婚姻、家庭生活及其伦理道德关系的 “人情戏”占了绝大比重，而《秦香莲》(或《铡美案》)即是其中最为 家喻户晓的一例。 《秦香莲》原名《赛琵琶》，是我国最古老的戏曲剧本之一。早在 距今八百多年前的宋代就有相关的盲人鼓词，到了南戏中又有《赵贞 女蔡二郎》一剧，演的便是得官后忘本负义的蔡二郎马踏赵五娘的故 事。④据说这个戏当时很流行，却被官府出榜禁演，大约是士大夫阶层 觉得把蔡某写得如此不堪，多少有碍于士子的颜面吧。当然，禁是禁 不绝的，这个戏仍然流传在民间，至今地方戏里还有“雷打蔡伯喈” 9()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吆·第一期 的说法。到了明代，高则诚将此剧翻改为《琵琶记》，但在男主人公的 性格上作了改动，把“不忠不孝”的蔡二郎写成“全忠全孝”的蔡伯 喈，原本中骂他“三不孝”(生不能养，死不能葬，葬不能祭)的罪名， 也就变成了“三不从”(辞试不从，辞婚不从，辞官不从)④的无奈：似 乎一切罪过都在客观环境，而不再是他存心作恶了。④《琵琶记》虽然 经此改动而变异了故事的主题(由原来的用正义来申斥那些富贵忘本、 丧尽天良的读书人，一转而变成了揭示“封建”制度对人的扭曲和压 迫)，但剧中的“赵五娘”这一温良贤惠、吃苦耐劳、克己事亲的“孝 妇”典型，对于后来“秦香莲”形象的塑造却有直接影响。到了清代， 地方戏中出现—个本子叫《赛琵琶》，写的则是更贴近冷酷现实的陈世 美和秦香莲的故事了。④此时《琵琶记》已在民间流传了四百多年，戏 一直这样演，老百姓也看惯了蔡伯喈是个好人，如果又把他的性格改 回去，再写成坏人，观众未必容易接受，于是《赛琵琶》就把剧中人 改为陈世美⑤、秦香莲。《赛琵琶》前半部的情节和《琵琶记》大致相 同，后面写香莲上京寻夫，陈不仅不认，还派人去杀妻灭子；香莲逃 到三官堂上吊，神仙救了她，又传授兵法，后来出征立功，回朝得官； 而陈也被王丞相告了欺君之罪，交给香莲审问，香莲便在公堂上痛痛 快快地把他骂了一顿。这场戏就叫《女审》，大伙儿看了都很解气，但 是终因夫妻之情赦了这个“负心汉”，最后还是大团圆。⑥20世纪40年 代，陕西的秦腔艺人又把《赛琵琶》改成《铡美案》，将夫妻相认的结 局改为包公秉公执法斩除了忘恩负义的陈驸马。此举大得人心，各地 风传，竞成一时之盛。④而这差不多就是后来通行的《秦香莲》演出本 了，与原初的《赛琵琶》相比：第一，去掉了三官堂神的情节，改成 《杀庙》，突出刻画了韩琪自杀、放走香莲这一场戏；第二，加上个包 公来主持正义和公道，把原来是神做的事情改成人来办了；第三，去 掉大团圆的结尾，加强了秦香莲的“斗争性”，坚决把陈世美给铡了。 《秦香莲》这出戏在民间上演了几百年。在老百姓眼里，苦命的 “秦香莲”便代表着一切温良、贤惠、忍辱负重而又不屈不挠的民间弱 论‘秦番莲)的改编一五六十年代戏曲改革的个案研究 91 女子，而“陈世美”则成了忘本负义、丧尽天良的无耻之徒的代名词： 这可说是社会舆论对这一场“家庭公案”的“终审”判决。即便在今 天的大城市里，一般人对“喜新厌旧”之事早已见多不怪，也没有谁 为此翻过案，显见得老百姓对陈世美之流那是恨透了的。不过，话又 说回来，并非所有关于秦香莲的地方戏都像秦腔《铡美案》那样除恶 务尽、大J陕人心，也还有死到临头驸马悔过、香莲顾念旧情重归于好 之类更显温情的结局。(墨) 那么，引导和制约着新中国戏改运动的阐释系统，又是如何处理 《秦香莲》的呢? 50年代初对《秦香莲》的戏曲改编，照例是在戏曲阐释系统所提 供的善恶标准和是非判断基础上进行的，并且借助于当时盛行的阶级 理论，将这场原只是展现一般的“人伦困境”的婚变纠纷，推向了 “阶级斗争”的极端：即将原属于社会伦理层面上的“义、利”之辩， 以及转由包公所体现的“法、权”之争，一路提升和抽象为阶级斗争 领域的“人民”与“反人民”这两种力量之间“势不两立”的矛盾。 而这一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