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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化境界三层次

朱良志

清代词论家如冠九说:“词之为境也,述的就是物化的体验特征。这境界中,我即空潭印月,上下一澈,屏智识也。清磬出是物,物即是我,“物萦亦紫”,物运亦尘,妙香远闻,参净因也。鸟啼珠箔,群花运,我是一棵树,我是一座山,我是天上的自落,超圆觉也。”①其中鸟儿自啼,花儿一片云,我是林间的一只蝉,我“与物为自落,物各自性,万物自生自听。这一境宜”、“与物为春”,我与日月参融,我与界,就是古代艺术哲学中反复道及的物化境天地为常,天地的生息就是我的生息,大化界。中国许多卓越的艺术家正因为倘徉于这在我,我在大化,没有彼此,没有任何罅至高的生命体验中,与宇宙浑然同体,浩然隙。《庄子》中反复宣称,要“物物而不物于同流,所以能昂然不朽于美之乐园中,创造物”(《山木》),因为“物而不物,固能出无愧于历史的华章佳制。 物物”(《在宥》).

本文将对物化心理的内在层次进行一些 艺术家在审美过程也常可体验到这种境

研究,它大致也可以分为三个层次。 界。郭熙说;“每乘兴得意而作,则万事俱

忘,及外物一至,则亦委而不顾。”恽南田

一、以天合天 说:“横坐天际,目所见,耳所闻,都非我

物化境界的第一个层次是“以天合天”, 有,身如枯枝,迎风萧聊。”王国维也说:

即“以我之自然,合物之自然”(林希逸 “以物观物,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

《庄子口义》). 艺术史上流传着许多这方面的故事。苏东坡

中国艺术家在艺术中追求的是充分地释 说其表兄文同画竹,“与可画竹时,见竹不见放自我生命,寻求安顿自我生命的精神家 人,岂独不见人.嗒然遗其身。”(《书晁园。物化境界指出了一条由枷锁通向性灵自 补之所藏文与可画竹》)罗大经《鹤林玉由的路,一条由自由走向宇宙纵深的途径. 露》记载宋画家曾无疑画草虫时,“不知我这是一种罕见的体验,可令人终身难 之为草虫耶,草虫之为我耶?”清贺裳《皱

忘。庄子首先彪炳这种境界,把它作为悟道水轩词筌》载唐画家韩干画马,“人入其的根本心灵途径。在悟道中,人的心灵突然斋,见干身作马形,凝思之极,理或然也”,切入不生不死、无此无彼、非我非物的境我们可以通过以下几方面来看以天合天界,个体生命与博大精深的宇宙意识达到最的基本心理特征。

深沉的亲和融通,于是“旁日月,挟宇宙”,“大人主义”的失落所谓“大人主

“登天游雾”,畅饮宇宙之精华,物我“会义”,就是在审美活动中,强调主体的主宰而共成一天”(郭象语).《齐物论》中地位,以主体的情感去挥动万象、驱役众说,“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化蝶也,美。物化中主体浑然合物,这一地位也随之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消失了,主体只是随万物周流运转,所谓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梦为周“万物万化,亦随之万化;化者无极,也随与?……此之谓物化。”这个著名的故事描之无极”②。

《江汉论坛》1990年第12期 ·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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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本华说:“天才就是最彻底的客观醉中,他忘却了外在的一切缧绁之苦也忘记性。”⑧在通向物化的通程中,主体愈来愈了自身的现实存在,他将经验的存在和整个感到自身的被动,自我之外的一个笼盖我的世界的存在都凝固在其观照的感性对象中,大实在渐渐占据了我的灵魂,主体的能动感在沉醉中他贴近了宇宙的心.

悟逐渐变成一种被动感悟,不过这是一种灿 柏拉图说,迷狂远远胜过清醒,“没有

烂的“被动”,艺术家正是要在这被动中诞 迷狂,就成不了诗人”④。叔本华认为疯癫生自我歌德说:艺术既是自然的主宰, 可以解脱痛苦。他说:“天才的性能总是与又是自然的臣仆。中国艺术家对待自然的态 疯癫为邻的。”⑤尼采则将这种迷狂疯癫推度也正是如此,在他们心目中,自然具有双 向了极致。他所高扬的酒神精神的散发就是重特征,一是作为具体存在的表层自然,对 “非我化”的神秘过程。当人陶然于这种醉这种自然就应该主宰它、统领它,而不是简 境时,“每个人都感到自己同邻人团结、和单的摹仿它:一是作为超验存在的自然,也 解、款洽,甚至融为一体了。摩耶的面纱好即自然之道,对于这种深层的自然,主体应 象已被撕裂,只剩下碎片在神秘的太一心甘情愿做其奴仆,匍匐其下,悉心领悟。 (Oneness)之前瑟缩飘零。人轻歌曼舞,审美体验要超以象外,得其环中,这便注定 俨然是一更高共同体的成员,他陶然忘步忘其被动感悟的地位。只有被动地领取而不是 言,飘飘然乘风飞扬,”⑥尼采等人所说的能动地改造,才能创造出物化的心态. 迷狂精神与中国人物化的诗意沉醉非常相

物化中泯灭了主体和认识对象的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