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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连科《光景》阅读答案
光?景
阎连科
有一方空院,很大,除了院墙的几个豁口,另外都还完整。院墙是用玉蜀黍秆苫着,日久天长,秆都枯朽,雨水在墙上挖出许多小溪。然墙又总是不塌,路过的人都说,这墙要倒了。墙却默默听着,直挺了一年又一年。
院里住了一个老人。那年给她过生日,为着老人是六十七还是六十八,孩娃和媳妇吵红脖子。她自己也说不清。可她喂了几只鸡,哪只鸡一天生蛋,哪只鸡隔日生蛋,哪只鸡三日两蛋或两日三蛋,她心里都写得明白。两日生三蛋的鸡不多,她这辈子仅喂过一个,时间还是十年前。眼下她喂了九只鸡,其中一只是公鸡,有时收六个蛋,甚至七个,间或三个四个。主要是有只芦花母鸡野极,早上出窝,摸摸有蛋,咕咕叫着,啄几个虫子,从残墙的水道钻出,回时天近傍黑,肚已空了,蛋不知丢进谁家。老人将那水道堵了,它又蹬腿从豁口飞出,无论如何,不肯将蛋生在家里。
老人去找孩娃,要他把院墙豁口垒了。孩娃一嘴承诺,说闲下将院墙换成砖墙。
说到是能够做到的,孩娃家的日子已经很富裕。几年前孩娃盖了三间楼屋,搬去住了,把娘留在老宅守院。这几年孩娃又买了一盘电磨,从电磨中磨出一墙青砖,并不为难。老人每三日五日去孩娃家送一次鸡蛋,每次都和孩娃说那丢蛋的芦花鸡。说多了,孩娃就说:“把那芦花鸡杀掉算啦。”老人一愣,再不说了,便每天放鸡迟一两个时辰,待自己烧了饭,吃了饭,洗了锅碗,扫了门前院子,才去开那鸡窝的门扇,以为鸡们出窝便吃,饱了懒得出门,也就不会丢蛋。可那芦花鸡却依然,饱了,扬扬翅膀,飞走生蛋了。也曾几次,老人放鸡时,将芦花鸡抓在手里,关入蛋窝,可它至天黑都不生蛋。放它出来,它在院里打个转儿,便旋出门外,将蛋急急生在路上。路面铁硬,它是跑着生的。未及卧下,蛋就落将下来,壳破了,一地蛋黄,如新生的太阳坠在地上。
这是两年前的事。
如今芦花鸡已极少丢蛋。老人不再关它,而是放它出来,开圆大门,随它去哪儿,老人都紧紧跟着,看它卧到哪儿,静坐死等,把蛋收回来。这芦花鸡丢蛋,并无一定地方,有时在东,有时在西,有时在草间,有时在田边。每一处不过三日,它便烦了,必换一新室。老人每天都为这鸡忙着,开了鸡窝门,撒了粮食,站在一边,盯着芦花鸡,等它吃饱,从门缝挤出,摇头走去。老人便跟出门来,它快她快,它慢她慢,走胡同,拐墙角,到麦场上的麦秸垛下,芦花鸡刨一窝儿,卧下了。老人就坐在麦场边上,昏黄的日光晒着身子,直晒得她眼前金星飞舞,那芦花鸡才从麦秸窝里出来,并不咕咕声张,悄悄走了。
老人过来,拿了那暖手的鸡蛋,也走了。
鸡极有灵性,它第二天再到那麦秸窝里,不见了头天的蛋,四下里瞅瞅,便又换了地方。或是野地的一蓬草棵,或是山坡下的庄稼地里,再或是村头没人住的看菜蔬的草庵,几乎一天换一场地。有时,找不到隐处,它就在村外转来转去,直转得老人肚饿头晕,走不动了,它才忽然钻进垛着的玉蜀黍秆下,匆匆生下蛋来,悠悠去了。??
老人终日忙在这丢蛋的鸡上。
可到今年开春,这鸡忽然不走大门了,任你把门开得怎样宽敞,它也要从院墙的豁口飞出,待老人从门里出来,它已不知去了哪儿。
老人去找孩娃,要他把豁口垒上。孩娃说老墙不值一垒,真塌了就垒砖墙。
老人没提芦花鸡又开始丢蛋的事,孩娃也没说杀鸡的话。如此,芦花鸡又丢了半个月的鸡蛋,老人就又找到了它。把鸡从鸡窝放出来,撒几把粮食,她就走出院子,远远立在院墙豁口的别处,过不多久,芦花鸡准从豁口飞出,脚一落地,从从容容,走出村街,到村头站上一阵,四顾无人,径直到田间机井的房里。里面满地柴草,是生蛋的上好去处。
老人第一次跟进房里收蛋,一下就收了十一个,然第二天迟了一步,那鸡从门里进去,迅即从窗里飞出,钻进麦田不见了。
再往后,老人又找到了它的去踪,不是哪家的猪窝,就是村口旧磨盘的下面。八月间,下了一场连阴雨,院墙终于塌了。
雨过天晴,孩娃果真拉了一车的青砖过来,五日时间,高高的青砖院墙垒了起来,这老宅严严实实,风雨不进。院墙垒起那日,芦花鸡试着飞了几次,终是没能飞过;来日又飞,仍是不过;七日之后,它便不再飞了,和别的鸡一样,老老实实将蛋生在土坯垒的蛋窝。
芦花鸡不再丢蛋,老人先是一阵欣喜,腾出空儿来,立在门口,看看行人,看看田地,看看山坡,看看天空。看了几日,渐觉一切都是看了几十年的,并无啥好看。不看了,又闲着手脚,觉得手脚都是多余的东西。反不如每天跟在鸡后尾随着的好。
鸡不丢蛋了,她心里忽就空荡了。
可每日把院门打开,芦花鸡也不再外去,也许是老了,它总是慢慢随着鸡群觅食,随着鸡群咕叫,随着鸡群生蛋。只是鸡蛋生得日渐少了,丢蛋时一日一个,不丢了三日两个,后来两日一个,再后,竟三日五日一个,甚或七日八日一个,且蛋也愈加小了,最大的也才鸽蛋一般。
秋罢时,芦花鸡老死了,无疾而终。早上开窝,别的都陆续跳出,唯它稳着不动,老人伸手一摸,鸡身都冰了。
至年底,老人得了一场说不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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