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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垄断法》修订中的轴辐协议

一、轴辐协议的概念与法律特征

（一）轴辐协议的定义与结构

轴辐协议（Hub-and-SpokeConspiracy）是反垄断法中的一种特殊垄断协议形式，其核心特征表现为纵向关系与横向关系的复合结构。典型场景中，处于中心位置的“轴心企业”（如平台企业或供应商）通过纵向协议与多个处于外围的“辐条企业”（如经销商或零售商）达成协调，进而促成辐条企业之间的横向共谋。例如，2021年国家市场监管总局公布的某医药企业案中，生产企业通过统一配送政策，迫使下游经销商同步上调药品价格，形成价格同盟。

（二）轴辐协议的法律属性争议

学界对轴辐协议的法律定性存在分歧。部分学者（如王晓晔，2020）主张其应归类为纵向垄断协议，因其形式上依托于上下游协议；而更多实务界人士（如黄勇，2022）指出，其本质是通过纵向手段实现横向垄断效果，需突破传统二分法进行单独规制。最高人民法院2023年发布的典型案例中，已明确将具有横向竞争影响的轴辐协议纳入《反垄断法》第十四条的解释范畴。

（三）与传统垄断协议的区别

相较于传统横向协议的直接共谋，轴辐协议具有隐蔽性强、证据链复杂的特点。美国司法部统计数据显示，2010-2022年间查处的轴辐协议案件平均调查周期达28个月，远超横向卡特尔案件的16个月。其特殊性在于：信息传递通过轴心企业完成，辐条企业间无需直接接触即可实现市场协调，这种间接性对举证规则提出全新挑战。

二、修订背景与制度完善需求

（一）数字经济催生新型垄断形态

截至2023年，中国数字经济规模达50.2万亿元，占GDP比重41.5%。平台经济领域频繁出现算法合谋、数据共享式轴辐协议。例如某头部电商平台通过数据接口统一调整入驻商家定价策略的案件，暴露出现行法对技术型轴辐协议规制的空白。市场监管总局2022年度报告显示，涉及数字平台的垄断案件中有37%包含轴辐协议特征。

（二）国际立法经验的借鉴启示

欧盟《数字市场法》（DMA）将“看门人”平台的纵向控制行为单独列为规制对象，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FTC）在2023年Meta案中创新性采用“结构性推定”原则。比较法研究显示，日本《独占禁止法》第20条增设的“共同行为促进条款”，为我国法律修订提供了可参考的立法技术方案。

（三）司法实践中的制度困境

2018-2023年公开的17起轴辐协议相关诉讼中，有9起因证据不足未被认定。核心争议点包括：如何证明辐条企业间的意思联络（如“某省混凝土协会案”二审判决所示）；纵向协议与横向效果之间的因果关系认定标准（参见最高人民法院（2021）知民终1723号判决书）。

三、法律修订的核心内容解析

（一）协议类型的扩展认定

修订草案第十五条新增“组织帮助型垄断协议”条款，明确将“为竞争者达成垄断协议提供实质性帮助”的行为纳入规制范围。该条款直接回应了轴心企业在轴辐协议中的组织作用，与欧盟《卡特尔违法行为宽大处理指南》中的“发起者责任”条款形成呼应。

（二）举证责任的特殊安排

针对轴辐协议的证据特性，修订草案第四十二条引入“协同行为推定规则”：当经营者行为具有一致性且无法作出合理解释时，可推定存在协同行为。该规则参考了德国《反限制竞争法》第25条的立法经验，但设置了更严格的适用条件，要求必须存在信息交换等辅助证据。

（三）法律责任体系的调整

处罚标准方面，修订草案将轴心企业的罚款基数从“上年度销售额”调整为“涉案商品销售额”，但设定了不低于1000万元的下限。同时新增第十八条，明确轴心企业需对全部垄断损失承担连带责任。这种责任加重机制与美国《谢尔曼法》的3倍赔偿制度形成对比，体现了我国立法注重威慑与补偿的平衡。

四、实施挑战与完善路径

（一）平台经济的规制难题

算法驱动的轴辐协议具有动态性特征，某外卖平台通过机器学习模型实时调整配送商定价的案例显示，传统的事后监管模式难以奏效。建议借鉴英国竞争与市场管理局（CMA）的“算法审计”制度，建立事前合规审查机制。

（二）宽大制度的适配性改造

现行宽大制度主要针对横向卡特尔，而轴辐协议中辐条企业往往处于被动地位。可参考韩国公平交易委员会（KFTC）的实践，对首先提供关键证据的辐条企业给予更高比例的罚款减免，以破解取证难题。

（三）跨区域执法协作机制

某跨国汽车零部件案件中，轴心企业位于境外，辐条企业分布在5个国家的现实凸显国际协作的必要性。建议通过加入国际竞争网络（ICN）等多边机制，建立调查取证互助、处罚决定互认的协作框架。

结语

《反垄断法》修订对轴辐协议的规制突破，标志着我国竞争政策进入精准化治理新阶段。面对数字经济带来的挑战，需在立法完善、执法能力建设、国际协作三个维度持续发力。未来法律实施中，应注重行为效果分析与技术中立的平衡，既要遏制新型垄断行为，又要避免阻碍商业模式创新，最终实现市场竞争秩序与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