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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的名字也曾叫“小女孩”

???晨雾未散时，厨房的窗檐上凝着水珠，像妈妈年轻时睫毛上的朝露。她总在这样的清晨搅鸡蛋，竹筷与白瓷碗相触的声响，细碎得如同记忆里溪水流过鹅卵石的轻响。我望着她系着蓝白格子围裙的背影，忽然觉得那围裙不是布料裁成的，而是时光织就的茧，裹住了一个曾在春日田野里追蝴蝶的“小女孩”。

???去年深秋整理老屋，潮湿的霉味里，五斗橱最深处的铁盒像一枚被岁月遗忘的琥珀。锈迹斑斑的铁扣“咔嚓”轻响，褪色的水果糖纸如一群沉睡的蝴蝶，忽然振翅落在我掌心。妈妈的指尖抚过糖纸上的褶皱，仿佛在摩挲一段柔软的旧时光：“十三岁那年，供销社的玻璃罐总在阳光下晃眼，橘子味和菠萝味的糖隔着玻璃甜得发慌。我每天帮奶奶干完活，就能换一颗糖——不是为了吃，是为了攒糖纸。”她忽然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二十年前的阳光，“有次攒够十张糖纸，兴高采烈去换笔记本，路上被石子绊了一跤，膝盖磕出血，却攥着糖纸不肯松手，生怕磨坏了边角。”

????铁盒里还有半截断齿的木梳，梳背刻着模糊的“梅”字。妈妈说那是她十六岁生日，用攒了半年的零花钱买的。“那时候流行梳麻花辫，我每天对着镜子梳啊梳，总觉得梳得越整齐，就能离课本里的大城市更近一点。”她轻轻握住木梳，指腹划过梳齿间的缝隙，仿佛在梳理一段被岁月梳乱的发丝，“后来有了你，这把梳子就用来给你扎小辫了，你总说疼，却又喜欢对着镜子转圈圈，说妈妈梳的辫子会开花。”

???上个月帮妈妈收拾衣柜，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从叠好的毛衣堆里滑落。衣皱处有块淡淡的蓝墨水渍，像朵永不凋谢的小花开在苍白的时光里。“这是我第一次穿衬衫上班，”妈妈捏着衣角轻笑，“那天下大雨，挤公交时被人撞翻了钢笔，回家心疼得掉眼泪。你外婆说：‘衣服脏了能洗，心气儿不能脏。’”她忽然把衬衫贴在胸前，阳光透过纱窗，在她脸上织出细密的金网，“你看，这儿还有道缝补的痕迹，是你小时候用剪刀剪的，我蹲在台灯下缝了半宿，针脚歪歪扭扭的，倒像串歪歪扭扭的省略号。”

???暮色漫过窗台时，妈妈又系上了蓝白格子围裙。我接过她手中的土豆，触到她掌心的老茧——那是常年握锅铲磨出的弧度，也是曾经握过玻璃球、糖纸、木梳的弧度。她往锅里倒油，油烟腾起的瞬间，我忽然看见某个春日的田野里，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举着糖纸奔跑，糖纸上的光斑落在她发间，像撒了把不会融化的星星。原来岁月从不是无情的橡皮擦，那些被我们称作“妈妈”的人，心里永远住着一个未被时光吻皱的“小女孩”，在某个油烟与暮色交织的瞬间，隔着流年的炊烟，与我们遥遥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