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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与共在：文学主体间性理论论要

一、理论溯源：从主体性到主体间性的范式转型

（一）主体间性的哲学根基

主体间性（Intersubjectivity）作为现象学核心术语，由胡塞尔在《笛卡尔式的沉思》中首次系统阐释，旨在解决先验自我如何通向他者的哲学难题。在胡塞尔之前，哲学研究多聚焦于主体性，强调自我意识的绝对主导。但胡塞尔意识到，孤立的先验自我难以构建起对世界的完整认知，他提出主体间性，认为自我与他人的经验是相互交织、相互影响的。例如，当我们感知到他人的行为时，我们并非仅仅将其视为客体，而是能够共情并理解其背后的意图和意识，这种感知和理解是通过主体间的意向性关联实现的。

经海德格尔“共在”（Mitsein）、伽达默尔“视域融合”、哈贝马斯“交往理性”的理论重构，主体间性逐渐形成以“主体间对话”为核心的哲学范式。海德格尔提出“此在”总是与他人“共在”于世界之中，他人的存在是此在存在的本质规定。就像在一个社区中，居民们共同生活，彼此的行为和观念相互影响，这种共在关系构成了社区生活的基础，也塑造了个体的存在方式。伽达默尔的“视域融合”则强调理解是不同主体的视域相互交融的过程，在理解文本或他人时，我们带着自身的历史文化背景和前见，与对方的视域相遇，从而产生新的意义。如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对同一部文学作品的解读，会因为各自视域的不同而产生差异，但在交流和对话中，他们的视域会相互融合，拓展对作品的理解。哈贝马斯的“交往理性”则强调主体间通过语言进行交往，以达成相互理解和共识，在公共讨论中，人们基于交往理性，通过合理的论证和对话，寻求共同的价值和目标，解决社会问题。这些理论突破了传统主体性哲学主客二分的认知框架，强调主体间通过语言、理解与实践形成的交互建构关系。

（二）文学理论中的主体性困境与突破

传统主体性理论在文学研究中曾占据重要地位，它聚焦作者或读者的单一主体视角。作者中心论视文本为主体性的单向投射，浪漫主义时期，作家们强调自我情感和想象的表达，认为作品是作者内心世界的直接呈现，雪莱在《西风颂》中，通过激昂的诗句抒发自己对自由和理想的追求，读者被视为被动接受作者思想的客体。读者中心论则强调个体解读的绝对自由，如罗兰?巴特提出“作者已死”的观点，认为读者在阅读过程中拥有绝对的话语权，文本的意义完全由读者的解读创造。

然而，这两种理论均忽视了文学活动中主体间的动态关联。作者中心论无法解释为何同一作品在不同读者那里会产生截然不同的理解；读者中心论则难以说明文本自身的客观制约性，以及文学作品在历史传承中的相对稳定性。主体间性理论的引入，标志着文学研究从“主体性独白”转向“主体间对话”。它将文学视为作者、读者、文本与世界多重主体通过符号系统展开交往的开放性场域。在文学创作中，作者并非孤立地表达自我，而是与潜在的读者进行对话，考虑读者的接受和反馈；读者阅读时，也与文本、作者进行着跨时空的交流，从文本中汲取意义，同时将自身的理解和体验融入其中；文本则作为连接各主体的桥梁，承载着作者的意图，又在读者的解读中不断生成新的意义。这种理论为解决意义生成的多元性与确定性矛盾提供了新路径，既承认读者解读的多样性，又肯定文本和作者在意义生成中的重要作用，使文学研究更加全面、深入地理解文学活动的本质。

二、理论内核：文学主体间性的四维架构

（一）世界与作者：创作主体的交互生成

文学创作本质上是主体与世界的对话实践。作者通过语言符号将个体经验转化为文本，但这种转化并非主观臆造，而是基于对世界的认知性介入与生存性体验。如海德格尔所言，“语言是存在的家”，作者在世界中通过语言建构意义，同时世界通过文化传统、社会语境制约并修正创作主体，形成“主体在世界中”的交互生成关系，典型体现于现实主义文学对社会现实的批判性再现与重构。

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堪称这一关系的典范。19世纪的法国社会处于剧烈变革期，封建贵族阶级逐渐衰落，新兴资产阶级崛起，社会矛盾尖锐复杂。巴尔扎克置身于这样的世界中，凭借敏锐的观察力和深刻的思考，将他所感知到的社会万象融入作品。他走访巴黎的大街小巷，深入各个阶层，与贵族、商人、小市民等各色人物交往，积累了丰富的创作素材。在创作过程中，社会现实的种种问题和矛盾成为他创作的源泉和动力，他通过对人物形象的塑造和情节的编排，如在《高老头》中，描绘了高老头被两个女儿榨干财产后悲惨死去的故事，深刻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中金钱至上的价值观对人性的扭曲，展现了贵族阶级的没落和资产阶级的贪婪。

同时，巴尔扎克的创作也对当时的社会产生了影响。他的作品引发了人们对社会问题的关注和反思，成为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的经典之作，推动了文学对社会现实的干预和思考，也为后世了解那个时代的社会风貌提供了珍贵的资料。这种世界与作者之间的交互生成，使得文学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