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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絮恋爱合同

李絮第一次在咖啡馆的桌布上看到那份《恋爱权利义务说明书》时，拿铁的奶泡正慢慢塌陷成不规则的云。对面的男人用钢笔在条款末尾画了个笑脸符号，笔尖在纸面划出沙沙声响：你看，第七条第三款补充说明，每周必须有两晚保留给家庭电影夜，片单由双方轮流制定，但禁止选择恐怖题材——我查过你的朋友圈，你怕鬼。他推过来的文件边缘泛着咖啡渍，纸张上还粘着一根她早上没吃完的燕麦棒碎屑。

这个叫周明宇的男人总在奇怪的细节上格外认真。他们在律所楼下的便利店认识，当时他正举着两盒不同口味的牛奶比对营养成分表，李絮因为急着打印文件撞翻了他怀里的购物篮。芝士片滚到她的牛津鞋尖时，她看见对方西装内袋露出半截印着卡通猫咪的保温杯。后来才知道，这个在并购案里能面不改色让对手损失千万的律师，每天早上要花二十分钟调配蜂蜜水的甜度。

合同签订后的第三个周二，李絮在周明宇的公寓发现了藏在衣柜深处的纸箱。泛黄的信纸上是不同笔迹的分手协议，最早的日期标注着五年前。其中一份用口红划掉了互不干涉条款，另一份贴着过期电影票根。周明宇抱着纸箱蹲在地上，像被戳破秘密的孩子：我妈和我爸吵了一辈子，最后在离婚协议书背面写记得买降压药。他的手指摩挲着纸张边缘，我只是...不想重蹈覆辙。

那个周末，他们在合同附录里增加了情绪晴雨表条款。李絮用彩色便利贴画了太阳和乌云，贴在冰箱门上。当周明宇连续加班三天后，便利贴上的乌云开始下雨——她在雨滴里藏了小字：其实你领带歪了的时候很可爱。而当她因为客户无理取闹躲在楼梯间接电话时，手机收到一条新消息：根据第十三条紧急预案，现启动冰淇淋抚慰程序，巧克力味已放入冷藏室第三层。

矛盾爆发在第七个月。周明宇母亲突然来访，在玄关看见李絮晾在阳台的破洞牛仔裤，当晚就要求审阅他们的恋爱合同。老太太戴着老花镜逐条批注，红笔在婚前财产公证条款旁画了三个惊叹号。李絮躲在厨房切洋葱，眼泪混着刺激性气体往下掉，听见客厅传来周明宇的声音：妈，第八条补充协议写得很清楚，本合同最终解释权归恋爱双方所有。

那晚他们第一次没有按合同约定分房睡。周明宇的手臂压在李絮胸口，呼吸间带着威士忌的味道。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斑，像未完成的条款。我以前觉得规则能保护感情，他的声音闷闷地从枕头里传来，现在发现最该写进去的，是允许我们偶尔犯规。李絮摸到他后颈有颗小小的痣，像上帝盖在亚当身上的邮戳。

他们开始在合同空白处涂鸦。周明宇用法律术语写情诗：鉴于甲方（李絮）拥有对乙方（周明宇）的独家冠名权，现主张永久续约，违约金为余生所有早安吻。李絮则画了只穿着律师袍的企鹅，举着写有爱不是交易的抗议牌。有次周明宇感冒发烧，迷迷糊糊间抓着她的手往文件上按手印，说要增加生病时必须喂对方吃橘子罐头的补充条款。

第二年春天，李絮在合同最后一页发现了新的字迹。周明宇用铅笔写了又擦，留下浅浅的印痕：是否愿意将本协议升级为终身制？旁边画着两个牵手的小人，其中一个缺了条腿——那是上周李絮崴脚时，他背着她爬了六层楼梯，在她耳边喘着气说这算工伤，要在合同里记一笔。窗外的玉兰花正落在晾衣绳上，把白色花瓣印在他们的恋爱合同上，像天然的印章。

现在那份文件躺在客厅的玻璃花瓶里，作为装饰插在干花束中。条款被生活的褶皱揉得模糊，笑脸符号晕开成淡蓝色的云。有时李絮会指着某条被划掉的规定笑他：你看，说好了不准在卧室吃火锅，结果上周是谁非要庆祝合同签订两周年？周明宇正低头给她剥橘子，闻言把橘瓣递到她嘴边：根据最新修订版，特殊纪念日可启动紧急豁免条款。阳光穿过玻璃，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像未写完的逗号。

上个月整理旧物时，李絮翻出周明宇最初的那份合同草稿。背面用铅笔写着几行小字，大概是忘了擦掉：如果她不愿意签怎么办？也许该加一条违约惩罚是永远失去我？不行，太像威胁了。要不...假装这只是个玩笑？她突然想起签字那天，周明宇的手指一直在颤抖，钢笔水在纸面洇出小小的墨团，像藏在规则背后的，笨拙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