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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学解》原文及译文

《进学解》是唐代文学家韩愈于元和八年（813年）任国子博士时所作的一篇古文名篇。文章假托国子先生与学生的问答，阐释了进德修业的道理，实则是作者抒发怀才不遇的愤懑之作。全文借学生之口质疑自己“业精”“行成”却遭际坎坷，继而以委婉自嘲的语气进行答辩，反衬出当时社会的不公与贤路壅塞。文中不仅提出了“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的千古箴言，更以幽默反讽的笔法，展现了作者坚守儒道、不苟随时俗的坚定姿态。其骈散相间的文风与犀利的辞锋，使之成为古代寓议论于叙事的典范之作，对后世散文影响深远。

国子先生，晨入太学，招诸生立馆下，诲之曰：“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方今圣贤相逢，治具毕张。拔去凶邪，登崇俊良。占小善者率以录，名一艺者无不庸。爬罗剔抉，刮垢磨光。盖有幸而获选，孰云多而不扬？诸生业患不能精，无患有司之不明；行患不能成，无患有司之不公。”

国子先生清晨走进太学，召集学生们站在学舍前，教导他们说：“学业精深源于勤奋，荒废由于玩乐；德行完善依靠多思，败坏因为因循。如今圣君贤臣相遇，法律政令完备。除去凶恶奸邪之人，提拔才德优秀之士。有一点长处的人都已被录用，有一技之长的人没有不被任用的。经过搜罗选拔、培养磨练，大概只有侥幸被选上的，谁说有才学多反而不被举荐？你们只须担心学业不能精深，不必担心主管官员看不清；只应担心德行不能成就，不必担心主管官员不公正。”

言未既，有笑于列者曰：“先生欺余哉！弟子事先生，于兹有年矣。先生口不绝吟于六艺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编。纪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钩其玄。贪多务得，细大不捐。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先生之业，可谓勤矣。抵排异端，攘斥佛老。补苴罅漏，张皇幽眇。寻坠绪之茫茫，独旁搜而远绍。障百川而东之，回狂澜于既倒。先生之于儒，可谓有劳矣，沉浸郁，含英咀华，作为文章，其书满家。上规姚姒，浑浑无涯；周诰、殷盘，佶屈聱牙；《春秋》谨严；《左氏》浮夸；《易》奇而法；《诗》正而葩；下逮《庄》、《骚》，太史所录，子云、相如，同工异曲。先生之于文，可谓闳其中而肆其外矣。少始知学，勇于敢为。长通于方，左右具宜。先生之于为人，可谓成矣。然而公不见信于人，私不见助于友。跋前疐后，动辄得咎。暂为御史，遂窜南夷。三年博士，冗不见治。命与仇谋，取败几时。冬暖而儿号寒，年丰而妻啼饥。头童齿豁，竟死何裨。不知虑此，而反教人为？”

话没说完，队列中有个学生笑着说：“先生在欺骗我们吧！我们跟随先生学习，到现在已有多年了。先生口中从不停止吟诵六经文章，手下从不停止翻阅诸子典籍。阅读史书一定写出提要，阅读辑录古人言论的书一定要探求深意。博览群书务求有所得，大小知识都不舍弃。经常夜以继日，一年到头劳苦用功。先生对于学业，可以说是十分勤奋了。抵制异端邪说，排斥佛教道教。弥补儒学的缺漏，阐发儒道的精微。寻找渺茫失传的儒家道统，独自广泛搜寻以继承前圣。仿佛阻挡百川泛滥使它们东流入海，挽回已经倾泻的狂涛。先生对于儒学，可以说是有功劳了。沉浸在古籍的浓郁芬芳里，细细体味其中的精华。写成的文章，堆满了屋子。向上取法《尚书》《虞书·夏书》，博大深奥；周朝的诰文、殷代的《盘庚》，艰深难读；《春秋》用词严谨；《左传》铺张夸大；《易经》变化奇妙而有法则；《诗经》思想纯正而文采华美；向下直到《庄子》《离骚》，司马迁的《史记》，扬雄、司马相如的辞赋，虽然风格各异却同样精妙。先生在文章方面，可以说是内容深博而文笔恣肆奔放了。先生年少时就开始懂得学习，敢作敢为；成年后通晓处事之道，处理问题处处得当。先生的为人，可以说是很成熟完美了。然而在公事上不被别人信任，在私事上得不到朋友帮助。进退两难，动辄获罪。刚当上御史，就被贬到边远的南方。做了三年国子博士，身居闲职无法展现政治才能。命运似乎与仇敌相勾结，使您屡遭挫败。即使在温暖的冬天，孩子也喊冷；在丰收的年景，妻子也因饥饿而哭泣。您头发掉光牙齿脱落，就是这样到死又有什么补益呢？不知道考虑这些，反而来教导别人也这样做吗？”

先生曰：“吁，子来前！夫大木为杗，细木为桷，欂栌侏儒，椳闑扂楔，各得其宜，施以成室者，匠氏之工也。玉札丹砂，赤箭青芝，牛溲马勃，败鼓之皮，俱收并蓄，待用无遗者，医师之良也。登明选公，杂进巧拙，纡馀为妍，卓荦为杰，校短量长，惟器是适者，宰相之方也。昔者孟轲好辩，孔道以明，辙环天下，卒老于行。荀卿守正，大论是弘，逃谗于楚，废死兰陵。是二儒者，吐辞为经，举足为法，绝类离伦，优入圣域，其遇于世何如也？今先生学虽勤而不由其统，言虽多而不要其中，文虽奇而不济于用，行虽修而不显于众。犹且月费俸钱，岁靡廪粟。子不知耕，妇不知织。乘马从徒，安坐而食。踵常途之促促，窥陈编以盗窃。然而圣主不加诛，宰臣不见斥，兹非其幸欤？动而得谤，名亦随之。投闲置散，乃分之宜。若夫商财贿之有亡，计班资之崇庳，忘己量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