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古诗制题制序史.pdfVIP

文学遗产 ·一九九六年第五期 ■ 吴承学 艺术形式的变化，哪怕只是外在形态局部的微小变化，也可能反映出人类审美意识的演化 — — 有时还是相当重大的演化 。本文尝试从中国古代诗歌题 目制作史这一问题入手 ，窥察古人 创作意识的进化以及古代诗歌艺术的发展之一斑。为了比较全面地说明这个问题，文中也涉及 到与诗题相关的古诗诗序的制作问题。 中国古代诗歌经过从无题到有题，诗题由简单到复杂、由质朴到讲求艺术性的演变过程， 总之，诗题制作有一定的时代风格。古代不少批评家相当关注这个问题，如王士稹就说，诗歌 “且未论时代，但开卷看其题 目，即可望而知之……如魏晋人制诗题是一样，宋、齐、梁、陈人是 一 样，初、盛唐人是一样 ，元和以后又是一样 ，北宋人是一样 ，苏、黄又是一样。”(《带经堂诗话》 卷二十七)研究古诗制题史，必须从现存最早的诗歌开始。众所周知，远古时代的诗歌创作通常 是民间的集体创作，而且多是即兴性的口头创作，我们可以推定这些诗歌原来都是无题诗，现 存远古诗歌的题 目都是后人约定俗成的称呼或者是编选者所加的。 《诗经》虽似有题而实是无 题，它们不是创作者 自拟的题 目，而是编选者为了便于称引或区别而为之另加上的某个识别符 号，因此 《诗经》的标题有很大的随意性，它与诗歌本身的内容、宗 旨之间几乎都无必然联系，顾 炎武 《日知录》卷二十一 “诗题”条说：“三百篇之诗人，大率诗成取其中一字、二字、三四字以名 篇。故十五国并无_二题 。雅颂中间一有之 。”《诗经》题 目的制作，通常是从首句而得题的，或取 首句第一字，如 《氓》，取 自“氓之蚩蚩”；或取首句中的某一字，如 《丰》，取 自“子之丰兮”；或取首 句开端二字，如 《大车》，取 自“大车槛槛”；或取首句的二字主词，如 《卷耳》，取 自“采采卷耳”；或 取首句三字，如 《将仲子》，取 自“将仲子兮”；或取首句整句，如 麟《之趾》、江《有汜》、《女日鸡 鸣》、《东方未明》；或取首句的缩略，如 《关雎》，是对首句 “关关雎鸠”的缩略。除此之外，也有一 些诗题并非取 自首句，而是诗中某一句的缩略，如 《汉广》，取 自诗中“汉之广矣，不可泳思”。值 得注意的是，缩略诗题所取的句子，通常都是诗中反复吟咏的诗句。如 《汉广》，“汉之广矣”句， 重复三遍。又如在 《桑中》诗中 “期我乎桑中”句反复三遍。从上述分析，《诗经》的题 目与整首诗 的内容、意境基本上是没有关系的：诗人的创作绝不是根据题 目所规定而进行构思，而是率尔 而作的；而 《诗经》编纂者制作诗题随意安排，并不是根据 内容进行概括的或精心制作的。所以 1O 论古诗制题制序史 《诗经》虽有题 目，实际上仍是无题诗 。 《楚辞》“轩翥诗人之后，奋飞辞家之前”，然在诗歌制题史上却是超乎寻常的成熟，它与 《诗 经》制题绝不相同。很显然，它是颇具匠心的，其诗题是对内容准确的概括，与吟咏内容十分完 美地结合在一起，而且已经十分注意诗题的艺术性和统一性，如 《离骚》、《天问》，此外如 《九歌》 的 《东皇太一》、《云中君》、《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东君》、《河伯》、《山鬼》、《国 殇》、《礼魂》等。 《楚辞》制题为何出人意外的成熟，似乎是个谜，因为从诗歌文体本身是难以顺 理成章地得以说明的。假如我们已经肯定屈赋本身的真实性的话，我认为，我们应该从其它文 体的横向影响寻找原因。诸子百家著作的制题形式的成熟早于诗歌创作。《论语》、《孟子》书中 的篇名大致也与 《诗经》相类，随意取于篇首，但 《墨子》、《苟子》等著作的篇名与其 内容已经非 常和谐了，如 《劝学》、《修身》、《天论》等。到了《韩非子》、《吕氏春秋》则制题完全成熟，每篇的题 目与内文都构成完整的结构。在这方面，《楚辞》制题似乎受到无秦诸子著述制题的影响，比如 《墨子》的 《亲士》、《尚贤》、《兼爱》、《明鬼》、《非乐》、《贵义》等篇 目，《楚辞》中如 《九章》的 《惜 诵》、《涉江》、《哀郢》、《抽思》、《怀沙》、《思美人》、《惜往 日》、《桔颂》、《悲回风》，我们不难看出这 些诗题的语法结构都是别出心裁的，也有一定的规范性，而且大都是对于诗歌内文的简要准确 的概括，这种制题方式与 《墨子》如出一辙 。 汉代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