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不甚强烈阳光不甚强烈.docVIP

潮 １ 潮头 阳光不甚强烈，但仍照得人睁不开眼。把眼睛闭了闭，旋了旋，于是便看见高鼻梁的人群，看见来来往往的车子，也看见几个和他一样的外国人。 他走下机舷，那几个人便迎上来。这个给他一拳，那个给他一拳，一个个西装革履，一个个个却又南腔北调，说不尽的甜言密语。 他动动嘴，想说什么，但终于没说出口。看他疑疑惑惑的样子，那几个人便笑，笑足笑够了，有一个便说：“一样的”。 “妈的王宽诚。”那人说。 是一样的，他想。真奇怪，他们也这样说话。于是他便笑着说：“妈的王宽诚”。 大家都笑起来，他们便拥着他踏向这块新大陆。 道理谁都明白，但就是想去试试，任你说一千道一万，总不顶用。什么寄人篱下的苦楚，什么老华侨归国热泪纵横，你只有让他走下去，等进了天堂或地域，任他去欣喜痛楚。 痛楚也是种资格，老农民便没有热泪纵横的权力。 无论如何也得走。哪怕你现在的导师可能会被邀请过去再给你上课，你还是要离开他。 无数人作的同样的一个梦，我再来作它一次，只当没有人作过，只当没有前车之鉴。 妈的王宽诚，小子够精明的。但不去走走如何甘心。 你要是明白了，便不会责怪我。 ２ 涨潮 风很大，大横幅上的字刮得呼啦啦响。 掌声象潮水一样把她涌上去，又象潮水一样把她带下来。她很得意，昂首挺胸，全不把一班人看在眼里。 上台领奖的又不止她一个人，但都没有她这么趾高气扬的。于是便有人不平。你不就是几个哥哥姐姐都上过大学，其中一个又到了美国吗？神气什么，又不是你自己。就算是你自己，又有什么了不起？走着瞧吧。 但她很得意，全不把一班人看在眼里。 走走走走走，你吃完饭就得走。再没人给你唱“月亮走我也走”，有的只是差异。吃完了还比走，赖在那里想多看会电视吗？ 他们一定这样想。因为电视马上关了，他们宁肯自己不看。 走就走，惹恼了我再也不回来。 大家一个个往前奔，糊里糊涂做着梦，潮水似地向大学涌去，潮头打进去，剩下的便被档回来，积聚了力量再往前冲。 别人都去考大学你不能不考，你哥哥姐姐都是大学生你不能不是。你有权选择的只是学文还是学理，而不是学或者不学。 但他们很惊奇地看着你，不明白你为什么故意说傻话，把自己装成一个孩子。 妈妈，我只想告诉你，我太累了。 ３ 潮憩 走廊里很明亮。初春的风已有些暖意，但仍是凉的。 天还没亮么？她紧张地来回走动。不时地望望窗外。 天快亮了，东方的天边已有几丝红线。今天又将是个晴天，尽管阳光仍可能不甚强烈，风可能很大。 护士走出来，他急忙迎上去：“生了么？” 护士点点头：“恭喜你，得了个千金。” 好日子啊，好时辰啊。 二月二，龙抬头，而且恰在龙抬头的时分。虽然这里没动雷，但别处一定动雷了，比如弟弟在的美国吧。 龙女，爸爸这辈子就为你奔走了。爸爸不苯，而且相当聪明，但既被发配到这地方，这辈子便完了蛋，不说了。 龙女，就看你了。爸爸和你两个人的智慧，你可要上去啊。 ４ 潮思 又是满山红叶的时候。 天蓝得出奇，净得可爱。阳光洒在每一片叶子上，那叶子上血红欲滴。 他随手摘下几片红叶，象是在沉思什么。一群孩子跑过来，向他要那些叶子。 “老爷爷，给我们吧。”孩子们说。 “给你们，给你们。”他笑呵呵地说。 孩子们高兴地跑开，潮水一样往山上涌。 他们一点儿也不类累啊，他想。 人如潮。有潮的精神、潮的力量，认准了便往前涌－－这便是少年啊。 月有圆缺，潮便有涨落，于是沧海变桑田，桑田便沧海。 涌出校园，涌上街头，涌向延安，涌回祖国……那时你们唱“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新的长城……” 他们也唱“把血肉筑成长城”，但却涌进校园，涌向国外。历史的进步？退步？但你毕竟老了。不要去责怪任一个孩子吧，他们不是白痴。 无论如何，既永有月圆月缺，便永有潮涨潮落，有桑田变沧海，有沧海便桑田……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