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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论阻卜与鞑靼 刘浦江 【提 要】阻卜与鞑靼之谜堪称一道世纪难题。王国维力倡的阻卜即鞑靼说获 得了学界的广泛认同，但他同时提出的阻 （阻卜）乃鞑靼二字之有意倒误的假说， 却遭到人们的普遍质疑。辽金汉文石刻里发现的阻卜一词的异译，为这一争讼提供 了确凿的证据，说明辽、金史中的阻卜（阻 ）绝非元朝史臣凭空杜撰。通过对契 丹小字和女真字石刻材料中阻卜一词的解读，可以进而推断该词原本出自契丹语， 后为女真语所因袭。 【关键词】蒙古 鞑靼 阻卜 阻 朮不姑 “阻卜”与“鞑靼”是近百年来中国北方民族史研究中最富争议性的 问题之一，它凝聚着几代中外学人持久不衰的学术兴趣，以至于20世纪80 年代编辑出版的《辽金时代蒙古考》一书，几乎成了讨论“阻卜”与“鞑 靼”问题的一部专辑。 1 遗憾的是，在这场旷日持久的学术讨论中，几乎 听不到辽金史研究者的声音。我相信，这个问题的最终解决之道，毕竟还 得依赖于辽金石刻材料的发现以及契丹、女真语文资料的解读。本文正是 基于这样的信念而进行的一次尝试。 一、问题之由来 最早将阻卜与鞑靼联系到一起的是晚清学者高宝铨。早在上世纪初， 高氏首发阻卜之覆，指出《金史》之阻 就是《元朝秘史》之塔塔儿（即 狭义之“鞑靼”）。 2 受他这一见解的启发，后来松井等、箭内亘、白鸟库 吉等几位日本学者进而怀疑辽金时代的阻卜与唐宋时代广义的鞑靼实际 上都是室韦系民族的异称，但同时他们也都对鞑靼为何被称之为“阻卜” 感到迷惑不解。 3 直到王国维《鞑靼考》一文发表，才对这一问题进行了 1 史卫民编：《辽金时代蒙古考》，内蒙古自治区文史研究馆刊行，1984年11月。 2 见高宝铨《元秘史李注补正》卷一第52节、卷四第132节，光绪二十八年（1902） 刊本。 3 松井等：《契丹可敦城考（附阻卜考）》，《满鲜地理历史研究报告》第1册，1915 1 较为深入的探索。王文的论点主要有二：第一，认定《辽史》之阻卜及《金 史》之阻 就是唐宋人所称的鞑靼，并谓蒙古人讳言鞑靼，故元朝史官将 辽金史中的鞑靼一词删改殆尽；第二，关于阻卜一词的来历，王国维提出 一个他自称为“极武断、极穿凿”的假说：阻 乃鞑靼二字之倒误（后又 省作阻卜），且非无心之误，而是元朝史臣的有意误写，——也就是说， 辽金时代根本就没有阻卜或阻 之称。 1 王国维的这篇文章激发了学界对此问题的浓厚兴趣，单就阻卜即鞑靼 的命题而言，人们大都表示认同，但仍有少数学者对此持有异议，徐炳昶 在30年代初著文反驳王国维，题目就叫《阻卜非鞑靼辨》。2 王国维的结论 在当时之所以让有些人不服气，原因就在于他的论据全都来自于传世文 献，缺乏他所推崇的“二重证据法”，实际上还只是一种推论而已。 在王国维《鞑靼考》问世二十多年之后，经他力倡的阻卜即鞑靼说终 于得到了出土文献的证实。1952年，蔡美彪先生发表其成名作《辽金石刻 中的“鞑靼”》，根据他从《辽道宗哀册》中发现的有关鞑靼的文字，与《辽 史》道宗一朝阻卜叛乱的史实相比勘，证明《辽史》所称阻卜正是《道宗 哀册》所称鞑靼；另外他还发现，金《完颜希尹神道碑》所述平耶律余睹 之叛，其中涉及鞑靼的记事，辽金二史的《耶律余睹传》或者加以删略， 或者改作“边部”，——王国维提出的“避讳”说也由此得到一个重要的 佐证。 3 至此，阻卜即鞑靼说基本上已成定论。 关于“避讳”说，还可以补充一条新的证据。1980年在北京丰台出土 的金《乌古论元忠墓志》，有“（大定）十五年，达靼款□（塞？）贡献， 诏公往领之”一段文字。 4 不巧的是，今本《金史·世宗纪》大定十五年 年12月；箭内亘：《鞑靼考》，《满鲜地理历史研究报告》第5册，1918年12月；白 鸟库吉：《室韦考》，连载于《史学杂志》30编1、2、4、6、7、8号，1919年，后 收入《白鸟库吉全集》第4卷，东京岩波书店，1970年。 1 王国维：《鞑靼考》，初稿发表于《清华学报》3卷1期，1926年6月；修订稿载《国 学论丛》1卷3号，1928年4月；后收入《观堂集林》卷一四。 2 徐炳昶：《阻卜非鞑靼辨》，国立北平大学女子师范学院《女师大学术季刊》1卷1期， 1930年3月；已收入《辽金时代蒙古考》。 3 蔡美彪：《辽金石刻中的“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