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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窗外的纷纷落雨
想写写苏童的那篇《西窗》。
题目没什么深刻含义,纯粹是因为现在窗子外面纷纷扬扬地飘着仿佛永远都下不完的雨,好像一刻也不会停息拍着沙滩的海浪一样,我读小说第一段时候感觉到的一种落着雨的陈旧感,在此刻被加深并放大了。
我读过他的《妻妾成群》、《1934年的逃亡》、《米》,但与讲述旧社会与新生活交替发生的冲突与悲剧不同,他在“香椿树街”上描写的故事却是另外的一种感觉,尽管很多人都说《香椿树街故事》明显带着苏童的气味。《西窗》里面红朵的祖母带着令人厌恶的性格,这与《另一种妇女生活》里面的很多妇女一样,甚至是那些年轻妇人变老之后的威力加强版,“自私,饶舌,搬弄是非”让十四岁的孙女都无法忍受的缺点,以致最后宁愿选择消失。我分明地从红朵的言行中感受到了沉重如巨石坠身的压迫感,就像重重黑云罩在天上却憋着不下雨,闷热烦躁的气流直往鼻子里钻。“不,不去,我再也不替她洗纱了”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让红朵如此坚决的原因只是因为她喜欢“我”,她喜欢“我”,信任“我”,所以愿意待在“我”这里,但更深层次的,是她厌恶了祖母的压迫想要逃离,厌恶了香椿树街里的“谎言与骗局”。
我想从几个方面谈谈我在文章中所体会到的东西。
第一点,就是红朵对“我”的感情。有的人读过这篇文章后说讲的是一段朦胧的恋爱,这倒是不无道理,尽管“我们之间并没有通常的初恋之情”,尽管“我始终无法揣摸她的意图”,但依我看来,红朵的感情自始至终都是真实而不掺任何虚假的,不管是因为什么,红朵是喜欢“我”的,以为爱恋所以“拘谨”,因为倾慕所以“木然”,从“我”的西窗往外看,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的生活,她愿意待在这里,从而遁形于祖母的苛言碎语,而这里有着她所信任且依赖的人,为什么是依赖?因为从“我”的背信弃义之后,她开始觉得这条街没有一个好人。我说不清她到底是因为上了从西窗瞭望而喜欢上男主人公,还是因为喜欢上了男主人公而开始喜欢在窗子边上坐会儿,总之这份感情是单纯甚至可以说神圣的。
第二点,是红朵对我的“谎言”。在文章后来,红朵对我“蔑视”和“鄙夷”的目光,用“世故的腔调”说“这条街没有一个好人”可以看出她是讨厌背弃讨厌言而无信的,可她究竟又为什么撒谎呢?我觉得有首先是因为她对“我”的喜欢,她骗“我”说母亲在北京当医生,关心呵护她,可以理解为她想在男主人公面前表现得像个好人家的小姑娘,而不是被抛弃的女孩;至于她说的关于老邱的事,多半是因为老邱偷看她洗澡令她十分憎恶,所以把老邱主观上邪恶化了。我相信红朵说的老邱偷看她洗澡的事情,我觉得很多读者也都相信,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干嘛要编造这种于自己无利的事情呢,还要因此被打,被嘲讽?但人们宁愿相信一个自己心中的老好人,也不愿相信一个十四岁的孩子。
第三点,是红朵的离去。红朵最后选择让洗纱盆躺在木排上而自己跑掉。我觉得她扔掉的不仅是手里肮脏的纱线,还有过去她所厌恶烦恼却无能为力去改变的生活。她受不了祖母为了几块钱而让一个男人看自己洗澡,她受不了当自己被伤害后没有人挺身而出帮助自己,她受不了自己唯一寄托信任的人却背信弃义,这条街,对于她,真的没有丝毫值得留恋的地方。当她和船上的船员搭话的时候,她感受到的是一种久违的真实,即使船员们是粗俗鄙陋的,即使他们会讨好会殷谄,但他们无须也不会去做作,不会嚼着舌头搬弄是非,是这种真实感让红朵快乐,也许也是因为这种感觉,让红朵突然间想要彻底离开这条“没有一个好人”的香椿树街。
红朵消失以后,香椿树街的人们还像以前那样,从心里把她淹死在河里,把她抛给货船,把她卖给陌生人,他们根本想都不会想是红朵自己厌烦了这条街厌烦了这样的生活而选择离开。红朵的洗纱盆还放在岸边,这句话出现了好几次,其真正内涵就是红朵以前的生活还在这里继续着:祖母依旧“自私,饶舌,搬弄是非”;人们依旧活在谎言与骗局中;还会有种种种种的耸人听闻的事情发生,而人们却只认为自己是对的,从不去探究;老邱呢,也依旧是那个老好人,爱老婆,乐于助人。
从西窗向外看,到底还能看到什么?以前,“我”看到西窗外红朵像成熟妇女一样的动作和姿态,看到的是一个怀着美好情感喜欢“我”的女孩;以前,红朵看到西窗外自己生活的街道,自己讨厌的活计,但心里却想着西窗里面自己信任又喜欢的男孩。可是现在,西窗外面只有一个充满谎言与骗局的香椿树街,还有飘着的一个主人也许永远消失了的洗纱盆,被月光涂满霜雪,刺人眼睛。可能有人说红朵还小,太任性太叛逆了,但现实就是,有很多人望着窗外的世界想要逃离,想要远离某种自己所厌恶的恶俗,我想起池莉的一篇小说,叫做《城市包装》,小说里也是讲的一个女孩因为被束缚在家长的框架里不堪忍受而最终选择了离开,去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
西窗外,扬着纷纷落雨,我希望雨过天晴之后能把一切都涤荡干净,能让不同的大人和孩子们,都过上各自想要的生活,至少,活得真实、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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