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月13日九十后.pdf

九十後 2016 年8 月13 日 李維榕博士 故事從家開始 剛剛從佛羅里達探望完95 歲的老師，回到紐約第一件事就是訪問另一位九十多歲的 老人Peggy Papp ！ Peggy 也是家庭治療的佼佼者，享譽全球的婚姻治療專家。她發展的一套夫妻雕塑技 巧，尤其有趣。與Satir 著名的家庭雕塑不同，前者是比較固定的，像真的塑像一樣， 後者是流動的，有點像雙人舞。 Papp 最喜歡示意夫妻二人各自想像自己是怎樣的動物或植物，在怎樣的情況下互動。 我記得的一個例子，是妻子看到自己像一隻脆弱的白兔，找不到庇護；丈夫卻比喻 自己是遮蔭的大樹，葉子都被侵蝕得孤零飄落了，只剩下乾枝。 這種把內心感覺形象化的技巧，對不善表達的人很有幫助。尤其應用在夫妻關係的 矛盾上，更容易增加彼此之間的了解。我以前在紐約工作時，最喜歡去觀摩Papp 的 臨床示範。她與我老師Minuchin 的風格很不一樣，一個是男性的理智和果斷，一個 是女性的細膩和接納。一動一靜，我一直把他們相異之處作為自己專業發展的一種 互補。 家庭舞台 初到港大教學時，也特別邀請Papp 來作家庭治療示範，後來我生病入了醫院，不能 如約陪她遊玩，甚至不能送她走。但是在醫院期間不停收到她的鮮花，也開始了我 們長久不絕的友誼。 幾年後她再來，我們一起去中國，她在上海還作了一次講座。當時她提了一句「一 個好女人可以把男人治療好」，翻譯的人卻把「cure 」誤會為「kill 」，變成「一個好 女人可以把男人殺掉」，後來想想，後者也不是全無道理，我們都笑瘋了。 Papp 也是首批把女性主義帶入家庭治療的學者，重重地挑戰了各派宗師的大男人態 度。她與另3 位女治療師合作了一項長達10 年的項目，稱為「womens project 」， 從女性角度看家庭問題，被視為業界的大突破。 那是Papp 在事業上最高峰的時段。在我印象中，她一直都是十分優雅的女性，除了 一些她認為是男性對女性不恭敬的場合，才會張牙舞爪。兩年前她因為做置換髖關 節手術而碰上感染，幾乎沒命，我才知道她已經年過九十了。 1 這次在紐約見面，她已經把房子賣掉，搬到一個較小的寓所。地方是小了，但是環 境一點也不差，每個窗口都對着東河，她的腳步虛浮，但是衣着整齊，對自己的形 象一點也不馬虎，我相信那是一種對人的禮貌。 在綠茶和黑巧克力的品嘗中，我們消磨了一個懶洋洋的下午。談起Minuchin 認為一 個配偶走了，其實是夫妻兩人的一部分走了，Papp 並不認同，她說：「要看兩人關 係如何！」她說她的同伴走了，她倒是感到一種解脫。 她告訴我有編劇想把她的生平改編搬上舞台。她有點揶揄地說：「他們認為我是很強 的女人，任何逆境都沒有把我打敗，那當然不是真的！」世上也真的沒有強女人， 強是弱的另一面，打不敗，並非心中不脆弱！ 她又好奇地說：「也不知道他們會怎樣寫我的故事，如果要我寫，我就會從我父母說 起！」 Papp 是土生土長的美國人，長大在Utah 的摩門文化，是個典型活在馬背上的cow girl 。 她說：「我父母教育不多，但是不斷提醒眾多子女要出人頭地。尤其是母親，老說要 把事情做到最好！」 把事情做到最好！成為她的金句。到紐約後，第一個志願是打入舞台，但是紐約舞 台的競爭太大，她很快就發覺自己並非做演員的材料，想轉去讀社工，大學卻嫌她 不夠資歷，不肯收她，最後Murray Bowen 收她為徒，她才找到入行的門路。 她說：「從五光十色的舞台走入呆板的社會工作，你可以想像我有多不習慣！ 好在 家庭也像一個舞台，家庭治療對我是最合宜的出路。」 活得豐富 其實Papp 自己的經歷也很戲劇化，她的前夫是紐約有名的劇作家，現在仍留有以他 為名的Papp Theatre ，他們的離婚也是當時一大新聞。 Papp 說：「我都接受了，但是孩子對父母婚姻失敗的創傷，始終沒有痊癒！」 多年後，她的大兒子自殺，她說：「當時握着兒子的手，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死亡，那 種完全的絕望，讓我寧願變得無情，也不想再去經歷！我最恨別人教我怎樣去哀 悼！ 」 我並非不知道她這份悲哀的過去，但是聽她自己說出來，仍然令我萬分震驚。 2 我問她：「那麼你父母對你的影響，有影響你對你的下一代嗎？」 她苦笑：「我和我的女兒在我離婚後關係就一直不好。為了想她把事情做到最好，我 總是不停糾正她的方式。經過多年的矛盾和衝突，我才明白，我必須接受她自己的 選擇，現在，我們母女才變得親密！」 怪不得她是這樣優秀的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