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印华-北京101中学.DOCVIP

《忆印华》代序 1961届高三2班周伯昆 我有记日记的习惯。 文革开始，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我把从中学到大学五年级以来所记的近十本日记，统统付之于一炬。向毛主席保证，我再也不写日记了。 但是“恶习不改”，或者说习惯成自然，“保证”了没几个月，我还是忍不住，睡前要在笔记本上涂几笔，记点今日之大概。积少成多，回头一翻，又相当于日记了。那时号召学习鲁迅，我也一改曾经的“记风”，日记变成了“鲁体”：“某年某月某日，晴转多云。晨，与阿昌在东操场锻炼，拾小猫头鹰一只，送小树林放飞；午后到书店购《毛主席诗词》一本，泉2.9大毛；晚集体学《最新最高指示》。”完全的写实，你瞧，连“钱”都鲁化而“泉”了。“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而身边同学好友惨兮兮的教训更触目惊心，因而，日记里绝对不暴露思想、绝对不奢谈观点，也看不到有什么喜怒哀乐从笔底泄露。虽然“史无前例”的年代早已过去，但“惯性”驱使，日记依旧只记“事”而不记“思”，如此，多年下来，又有三四十册这样的本子塞在床底下，无法处理了。 昨日与靳慧怡同学通话，她问我印华同学去世的具体日子。我也有点恍惚，一想，何不查查当年的“流水账”，或有迹可循。于是找出1967年的日记，翻到6月25日。那天我是这样记的：“1967年6月25日 星期日晴 昨天蔡恒胜来电，说凌启柏已回京。晚在‘军高’（大约是‘军事科学院’之误。周注）有陆海空文体演出，与蔡恒胜到农大约王大敏同去观看。一见王大敏，她就告诉我们，张印华6月4日因医疗事故去世，闻之如晴天霹雳！” 了了几句不仅记录了印华离世的日期，还把自己听到噩耗时，我震惊的“烈度”，真实地记录下来了，这可以说是我现在保存着的日记中，那个时期罕见的情感流露。但日记中我没有记载，当王大敏说起此不幸消息之时，好端端的大晴天，突然电闪雷鸣，即刻大雨倾盆，当真是“晴天霹雳”，不仅是我的感觉，还有天的感应。那刻，我们刚要出门，只好躲在王大敏家楼门口的雨沿下避雨，三人都沉入于悲痛之中。这绝对不是我杜撰，用以衬托气氛而采用的拙劣电影、戏剧表现手法。天地良心，确实如此。好事者，不妨到有关单位查阅北京海淀区历年小气象记录。当然，问一下蔡和王两位，或许也还能回忆得起。 印华，我中学整整三年的同窗好友，他和他父亲柯迪华大夫不同凡响的身世，在中印两国友谊交往史上是一定会提及的。印华正直而单纯的暂短一生，充满激情追逐着心中的理想，不乏执着规范着人生的道路。和我们同时代大多数同学一样，他没有做出什么可以大书特书的业绩，虽然他有许多往事令人回顾，然而多不是可以闲话的趣闻轶事。当我们同学聚会时，一提到印华，都对他的英年早逝感到万分惋惜。（听四医大的同学说，当年印华因医疗事故血液中毒，消息传到北京，日理万机的周总理亲自指示一定要全力抢救印华，因为他是中印友谊的见证和结晶。医院尽了最大的努力，还是回天无术，周总理听说后心情异常沉重。）大家都觉得，对比今天一些人迷茫而不可琢磨的双眼，印华那一双可以让我们看透纯洁心灵的眼睛，高贵而平实，那双眼并不因为他的辞世而在我们心中瞑目。印华他的一生可以说是遗世而独立，他的眼睛至今还那样有神地望着我们。 在众同学怀念印华的文章中，有我写的一篇，回忆了我和印华在一起三年中的往事，但有一件事我没有提，因为当时印华和我有约，不要对别人说，我誓守着诺言。如今印华去世多年，我左思右想，觉得现在说说也无妨了。 时间是1960年寒冬。当时是困难时期，吃的东西极度匮乏，连蔬菜都少得可怜。为此，我们在教室的后面，用砖围起一块地，填上土，撒上大白菜种子，盼望长成为大白菜，好歹补充一点营养。这“温室蔬菜”长了出来，但因缺肥，白菜长得如同豆芽菜一样。印华对我说，种菜不上粪，等于瞎胡混。于是一天下午课后，他拉着我去拾粪。我们两个人，就从农园借来拾粪的筐和铲上路了。我们出校门，过北大西门，沿路拾马粪。到海淀镇，往回走，继续低头找马粪。正走着，一辆黑色的轿车突然在我们前方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人冲着我们走来。奇怪，谁呀？那人走到我们前面笑着问印华：“你是印华吧？”印华用大眼睛打量着来人，随即惊讶地大声叫道：“周伯伯，怎么是您？”我立刻也把那人认了出来，惊得有点手脚无措。那位周伯伯问我们这是在干什么,印华说：“积肥。”周伯伯大笑起来说：“好呀，好呀！”又问印华：“你妈妈好吗？”印华点头。周伯伯说：“你们要注意劳逸结合呀，好啦，继续工作，不耽误你们啦。”说着，向我们挥动着左手，转身进汽车，汽车发动，很快驰离远去，而我们还望着车的背影没有回过神来。许久，我们才边拾粪边往回走，而我满脑子都是那位和蔼可亲的周伯伯。快到校门，印华对我说：“今天的事你要保密，我不想让人知道。”我想，这自有他的道理，因而点头。 是的，印华其实有许多故事，但他很少对人说起。他的箱子里有不少照片，有几张他让我们看过，可大多照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