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米红(外一篇).docVIP

胭米红(外一篇)虽然叫胭米红，这小瓯里并没有米之类的东西，只有一瓯酽酽的红色。 一 红胭米就放在巴掌大的枫溪青瓷小瓯里，红胭米——外婆和竹篮婶都这么叫这东西。 碟子就放在我头顶上端壁橱里的阴暗角落。壁橱在屋子的后厢房处，也就是屋子的最里面。太阳永远照不到的地方。胭脂红总有被人们惦记起的时候。除了春节之类大的节庆之外，还有“妈祖生”、初一十五等各种小时节的祭祀需要。 虽然叫胭米红，这小瓯里并没有米之类的东西，只有一瓯酽酽的红色。 胭脂的红色，染遍节庆各种食品。红壳桃整个被胭脂红渲染，土黄色的薯粉桃则在它的三个角上点上浓浓的胭脂印记，连那种麦包包也要在它的顶尖上点上一个指甲大的胭脂红。 它是乡俗最深的积淀。喜庆和丧事，都同样的颜色。胭脂红，它自身的颜色便是矛盾的。 后厢房即使开灯，那盏昏黄的灯泡也只有照着人影。壁橱更是暗无天日，但到了阳光充足的前房，那碟土里土气的馒头沾了一抹它的红之后，带着点羞涩和甜美。 就像阿慧。 阿慧的笑容就像面包上沾了那么一点红。 她被分配到杂货店里，那黑不溜秋的杂货店一点也掩不住她的笑。这毕竟是公家的店，拿的是政府的工资。几个店员趾高气昂，我们每天喜欢钻在他们的杂货间追逐玩耍，磕磕碰碰，少不了他们的斥责。但他们抓不了我们，我们能钻进大柜子，案桌下，让他们防不胜防。他们好像并不忙碌，只是有时把货物搬来搬去，更多时间是大声地谈天说地。阿惠一来，店里不仅多了笑声，也多了热闹的人声。阿惠的声音有点嗲，这里人叫这种声音为“猫声”。猫声应该是我家后院那只猫，温存娇气，当你抚摸了它一下，它会报之一声：“妙——”。 “妖气。”竹篮婶和另外几个大妈瞪着她的背影，丢下几块石子般的评语。阿慧好像一直都没听到这些话，要不然，怎么还是那样甜甜地笑？街尾猪肉档的小伙子每天一去一来，一天两次路过这里，都要进店来喝茶。喝茶正欢时，红泥炭炉的火炭旺起，晚上大伙收工后，阿丰坐的那时间才叫长，我几次闯进去，都见到他们的笑容，我不知道什么笑话使得他们能两个钟头都笑呵呵的。 阿慧跟阿丰就成了一对子，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现在阿丰一来，臭弟保准在外面大声编着歌谣：阿慧阿丰——两人结婚—— 阿慧那件白地碎花的连衣裙真好看，就像树上冒出的新绿，有点扎眼，又那么新鲜。 外婆和竹篮婶在做红粿桃时，阿慧也凑过来帮忙。 “几时把婚订了？” 阿慧只是笑笑，只看到竹笾上忙碌的很多沾满白色粉末和红胭脂的手，在圆形的，桃子形的面粿上把捏着。我正等着后面大灶上蒸熟的面粿。瞥见阿慧有点红的脸，不知道是不是不小心沾了胭脂的缘故。 二 冬晨，寒风灌满了街头的树，隔壁的百货店还没开门。邻里的鸡还没放出来，街上偶尔走过急冲冲挑担的卖菜人。 杂货店的木板门吱呀地打开了，阿慧从里面出来。她像不认识我一样，整整衣服就走了。我愣愣地站在屋檐下看着她迎着寒风，来不及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急急忙忙地走出街头。 我愣愣地目送她走远。 还没上班，阿慧怎么会从店里出来？ 阿慧跟白天判若两人。 那个冬晨。阿慧的脸上没有胭脂的红色，只有苍白的迷乱。 我家的门口已经开始晒鼠壳草，年已经在远远地那头眺望着，外婆和竹篮婶商量在买糯米做面粿的各种事宜。 街上满是各家拿出来晒的大竹筛、竹笾等竹器，大大小小的竹器边上是红色和绿色油漆相间，圆形的竹筛竹笾里面也有胭脂红色染就的圆形。不论红或是绿，颜色都张扬绽放，为大年吆喝着开道。 大红和大绿映得我们心里发亮，让人兴高采烈起来。 屋子的后厢处因着人声也亮起来，胭脂红不再寂寞了。我小心翼翼地捧着碟子。手指头已经被溢出的汁水染红了，指甲处有那么欣喜的红色。 外婆和竹篮婶她们蹲着，正用力地和面，等着这胭脂来染红红粿桃。 我用木模印出来的红粿桃纹理清晰，面皮均匀，软绵绵的绿豆馅安然地躺在里面。外婆他们都放心让我打下手。 阿慧也来帮忙了，依旧是“咦——呀——”甜甜的声线。她一进屋便有股甜甜的气息，与满屋子面粉飘飞的红粿桃黄包子，无法调和。 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是百货商店里雪花膏和粉饼之类与食物无关的香味，带着来送饭的大弟哥俩去买零食。大弟哥俩是店长阿白的儿子。 竹篮婶和几个媳妇叽哩咕噜地朝她的背影说着：“胆子真大。”“真不要脸，人家有孩子的。”…… 三 “骚货——” 一些话语越来越明朗了。 “居然跑来跟男人睡觉！” “阿白也真是，鳏夫一个，也敢——” 阿白依旧在店里指挥一帮人干活，他不大开口，阿丰什么时候路过了也不再进杂货店喝茶。我看着他走过去，睁着本来就很大的眼睛，几乎是怒视地对着杂货店。走过杂货店只需要几步，这几步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的步子都带着愤怒。 几个孩子都跑出来看着他。 臭弟的坏劲又上来了，他跑到店门口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