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红楼梦》诗词中的悲悼剧风格——从本雅明区分悲悼剧与悲剧的观点看.pdfVIP

86 《中国文化研究)2014年春之卷 论《红楼梦》诗词中的悲悼剧风格 ——从本雅明区分悲悼剧与悲剧的观点看 巫怀宇 提 要 当我们将《红楼梦》作为文化史中的一文化现象考察，它在艺术风格上就呈 现出了与瓦尔特·本雅明《德国悲悼剧的起源》中的“悲悼剧”(Trauerspiel)概念的相通性。 “悲悼剧”远比“悲剧”更能解释《红楼梦》中的诸多艺术意象与文化现象，尤其是当以小 说中的诗词为对象时，其风格与悲悼剧的风格的相通之处便更加显而易见。 关键词 红楼梦诗词 本雅明 悲悼剧 悲剧 一 作为文化现象的《红楼梦》 《红楼梦》不仅仅是一部小说，它是中国古代史上一个独一无二的文化现象。这一现 象难以被归为传统意义上的“悲剧”。更何况在中国古典文学的语境下，何为“悲剧”本身 就是一个难解的问题。本文的方法不同于一般的红学研究，亦非文本研究或文学批评，而 是另辟蹊径，以本雅明关于“悲悼剧”(Trauerspiel)风格的论述为观点研究《红楼梦》的艺 术风格问题，将《红楼梦》作为独一无二的文化现象来考察，并揭示作为文化现象的《红楼 梦》中所折射出的对待生命的基本态度与价值取向。 若将这样的叙事文学视作文化现象，那些游离于情节之外的抒情或沉思，恰恰是最能 暴露这种对待生命的基本态度与价值取向的。正如尼采所指出的那样：再没有比希腊悲 剧中的歌队更能体现希腊悲剧的基本精神和人性内核的了，①在莎剧中再没有比独白更 丰富地体现其价值关切的段落，在《红楼梦》中，也再没有能比其诗歌更能体现其作为文 化现象的价值尺度：“文化史”研究的目的被限定于对古人对待生命的价值尺度的研究， 布克哈特在《希腊人与希腊文明》的序言中对“文化史”的概念规定道： 这种历史研究的目标是已经逝去的人性内核，描述他们的人生态度，他们的希 望、思想、洞察力以及能够做什么……即使一个已被记录下来的事件并未真的发生， 或者并不像人们所报道的那样发生，但认为它确实发生过的看法已经通过论述的典 型性保留了其价值。② 本文采取的也正是布克哈特对“文化史”的这一定义，它区别于其他历史研究的关键 Nietzsche．TheBirth ①Friedrich ofTragedy，Trans．RonaldSpeir．Cambridge：CambridgeUniversity Press．2002．P．41—45 ②[瑞士]雅各布·布克哈特著，王大庆译：《希腊人与希腊文明》，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 49—50页。 论《红楼梦》诗词中的悲悼剧风格——从本雅明区分悲悼剧与悲剧的观点看 87 在于文化研究首先关心的是“人性内核”、“人生态度”中的价值倾向。 二《好了歌解》、《葬花吟》与悲悼剧风格的契合 《红楼梦》与本雅明所说的悲悼剧风格的相通，首先是在主线情节和艺术创作所选的 通过与“悲剧”相区分来完成的。而这一界定首先体现在这一方面： 它(悲悼剧)在这一方面与悲剧不同：后者的对象不是历史，而是神话。悲剧人 物的戏剧人格不来自于社会阶层——例如王室——而是来自于史前时代的存在：曾 有的英雄时代。① 本雅明指出悲剧性不来自于社会阶层和意识形态：在悲剧性的巅峰，悲剧英雄从不会 顾及他们的社会阶层。与其说悲剧应当遵循社会或历史既有的价值观，毋宁说悲剧本身 是对价值的源始创造。本雅明认为古代悲剧常表现国王的故事，只是外在的素材，与其内 在的“悲剧性”无关。②悲剧性不仅不能肯定社会阶层及其意识形态符号，甚至要不顾一 切地抛弃、嘲弄它们，以对此等藩篱的轻蔑中，才更能凸显出对英雄的赞美和生命之可能 性的崇高。在中国古典文学中有大量的以“英雄时代”为原型的艺术作品，如《史记》中的 《项羽本纪》、《刺客列传》，纪君祥的《赵氏孤儿》；再如小说《三国演义》中赵子龙七进七 出、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张翼德单枪匹马临桥断喝之绩业——尽管文化背景完全不同， 其美学却极为类似于西方英雄史诗、武功颂歌或复仇悲剧中的情节。惟独在我们民族的 最后一部伟大作品，即写于十八世纪、乾隆年间的《红楼梦》中，这种英雄时代的余晖完全 消失了，不留一点痕迹。在《红楼梦》中，英雄传奇的结构与主题被历史中细碎具体的生 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