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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匹从天堂流落到民间骆驼 　　一匹马，而且是一匹枣红马，按理是不应该出现在现实生活中的。它最好的所在，就是文字编织的传奇里，譬如《三国演义》。这样一匹形象不俗的骏马，加上它背上挥舞着青龙偃月刀的关云长，驰骋在杀声震天的战场上，驰骋在漫天尘土之中，无疑，给人心灵留下的是经久不息的颤栗。或者，它应该漫步在草地上。那该是一块青草肥美的草地，无论春夏秋冬，枣红马都没有衣食之忧。更重要的是，枣红马不仅是这块草地的主宰，它还是自己的主人，没有人对它吆三喝四，更谈不上皮鞭相加。 倘若当真这样的话，枣红马无异于生活在天堂之中。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至少我认识的那匹枣红马不是这个样子。 我认识的那匹枣红马，生活在与“天堂”迥然不同的“人间”，确切地说，它生活在我曾经生活过的那个小村庄里。那是一个很偏僻的小村庄，距离县城足足有一百里，仅靠一条盘山公路连接着外面的世界。记得那个春天的早晨，村庄里沸腾起来了，就是因为突然出现了一匹枣红马。可以肯定的是，以前，村庄里的人谁也没有见过马，更别提是这样一匹颜色鲜艳的枣红马呢！ 从遥远的草原来到我们这个偏僻的村庄，无法想象，这匹枣红马一路上经历了怎样的磨难。 围着枣红马，大家兴奋地议论，久久都不愿离去。 不过，枣红马也就风光了一个上午。接下来，它的脖子上被人套上了木轭，它的身后拖着一辆板车，它出现在牛群组成的队伍里，朝着村外的采石场逶迤而去。几乎大部分时间，枣红马都是在采石场度过的。偶尔，当它回到村庄时，那种邋遢的形象着实让人大吃一惊。 如果说，那个春天早晨的枣红马仿佛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的话，此时的它，给人的感觉是似乎快要熄灭了。它那鲜艳的皮毛变得污渍斑斑，而且由于长时间的磨损，正一块块脱落下来。它原本修长秀气的四肢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疙瘩，显然，那是乱石磕碰后留下的印记。不过，众人在痛心之余，并没有谁去指责它的主人。和枣红马相比，刚从采石场回来的主人似乎更加不幸。 他好端端的一条腿被山坡上滚下来的石头砸伤了。 过了几天，伤势稍稍好转之后，主人吆喝着他的枣红马，再一次朝采石场走去。枣红马隐约泛着红色的身躯和主人一瘸一拐的身影一起消失在初冬早晨的大雾深处。那相依相偎着远去的背影，仿佛是在寒气笼罩的湖面上慢慢融化的两块冰。 也就是这个初冬早晨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这匹枣红马。那时的我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我想象不出枣红马到底去了什么地方。也许，它被主人转手卖掉了，跟着新的主人去了一个我所不知道的地方。或者，它因承受不了繁重的活计累死了，这样的事情其实并不少见。在我的记忆里，小时候，碰上难熬的冬天，村民们总能喝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牛骨头汤。那熬成骨头汤的，要么是上了年纪不中用的牛，被主人狠心宰杀了；要么是在采石场累得趴下再也爬不起来的牛，用自己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身体，最后为村民们奉上了一席盛宴。 那年冬天，枣红马的突然消失让我年少的内心充满了莫名的伤感和痛楚。 和枣红马一样，在我的想象中，骆驼也是一种不应该在现实生活中出现的动物。它是属于沙漠的，属于一望无垠的闪耀着神性光芒的金色沙漠。而且，在我看来，骆驼也不可能在我的生活中出现。毕竟，目前我所在的这个城市距离沙漠实在太遥远了。就像那匹枣红马从草原来到我儿时生活的村庄一样，一天中午，一头骆驼竟然出乎意料地站立在我生活的这个城市狭窄的街道上。 我久久打量着这位来自大漠深处的不速之客。我的第一个感觉是惊喜——我终于和骆驼有了一次近距离的接触。我的第二个感觉是失望——眼前这瘦骨嶙峋、皮毛肮脏、步履蹒跚的生物简直称不上骆驼了。那么，该称呼它什么呢？我却又找不到答案。 在正午的阳光下，骆驼用覆盖着厚厚睫毛的眼睛打量着街道，用粗大的鼻孔呼吸着混杂着汽车尾气的空气，用沉重的蹄子叩击着水泥路面。短暂的停留之后，它继续昂着头出发了。我们可以知道的是，这头骆驼来自大漠深处，但无法知道的是，它将要归向何方。 街道的尽头，道路的前方，是正午晃眼的阳光也无法穿透的迷茫。 当骆驼在主人的吆喝声中越走越远，直到彻底从我的视野中消失时，我感到心脏被一种力量猝不及防地揪紧了。如同枣红马消失的那个冬天一样，我再次体验到了那种难以名状的伤感和痛楚。 我想象不出，无论是记忆中的那匹枣红马，还是眼前这头骆驼，它们是怎样从天堂流落到人间的。很显然，在人间，它们吃了不少苦头，它们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无法确定，我是否对枣红马、骆驼之类的动物情有独钟。总之，在读老舍的《骆驼祥子》时，我记住了那个叫祥子的车夫，记住了那个叫虎妞的女孩儿，除此之外还记住了一个细节，那是一个与骆驼有关的细节。 那天早晨，祥子牵着三头骆驼朝城里走去。这是他趁军队溃逃之际顺手牵来的三头骆驼。对祥子来说这三头骆驼太重要了。可以想象，当祥子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