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鼓瑟不弹琴考----由琴瑟兴替论儒道音乐美学.docVIP

孔子鼓瑟不彈琴考----由琴瑟興替論儒道音樂美學 Confucius played the se instead of the qin --On the subtle differentiation of the qin and the se and the aesthetic characteristics of Confucian and Taoistic music 林明昌 Lin MingChang 佛光大學 文學所 助理教授 Assistant Professor, Department of Literary Studies, Fo Guang University 摘要（Abstract） 琴，現代通稱古琴，是中國流傳久遠的傳統彈撥絲絃樂器。琴在中國文化傳統中，不僅僅是眾多樂器之一，更是中國樂教及藝術美學之代表。孔子學鼓琴的故事，也常成為論述儒家或中國藝術美學的重要素材。古今學者文士，如漢司馬遷、唐薛勝之、宋朱熹、朱文長及至現代徐復觀、楊蔭瀏、琴家成公亮，均曾據此故事發揮其論述。 實則在可考的最早文獻中，孔子及孔門弟子並不彈琴，而是鼓瑟。其中以《論語》的記載最為清楚而可靠。然而戰國中期以後，隨著琴的地位不斷提升，琴逐漸取代瑟，出現於各種典籍之中。與琴相關的故事不斷發展敷衍，同時亦創造出種種依附於孔子的傳說，以抬高身價。 儒家典籍自《禮記》起，雖出現琴的起源及孔門鼓琴的故事，然而亦只是聊聊數筆而已。但在《莊子》、《列子》等道家著作中，音樂不只是耳目之娛，而是與道同境界。琴也由樂器提升為道器，琴樂為道之展現。道家典籍往往藉由神奇不經的情節及虛構的孔子鼓琴事蹟，以展現琴樂（即道）之高妙。瑟與琴代表兩種不同的音樂美學，琴美學之興起，亦可說明道家藝術美學由戰國至漢代，逐步成為中國藝術美學主流的趨勢。 本文即爬梳先秦至漢代記載孔門彈琴鼓瑟的相關文獻，考證瑟與琴在孔門的地位，並說明儒家與道家的音樂美學特徵。 關鍵詞：琴 瑟 音樂 美學 藝術 儒家 道家 孔子 qin se music aesthetic art Confucian Taoistic Confucius 前言 琴的起源甚早，《尚書》、《詩經》均可見琴的記載，先秦時期琴已為普遍可見之樂器。在中國悠久歷史裏，琴不僅僅是眾多樂器之一，更成為中國樂教及藝術美學之代表。桓譚「八音之中惟弦為最，而琴為之首」及「八音廣博，琴德最優」之說，及應劭《風俗通》「雅琴者，樂之統也。……琴之為言禁也，雅之為言正也。言君子守正以自禁也」的說法可為代表。 然而與琴相關的傳說寓言，卻在時間的長河中不斷擴展，由單純對琴的描述敷衍至神奇不經的故事。 在可考的最早文獻裏，孔子並不彈琴，但是伴隨琴的傳說逐步發展，孔子彈琴的故事也不斷擴充。孔子彈琴之事，幾成定說。唐薛勝之曾著〈孔子彈文王操賦〉云：「文王有聲惟聖能審初彈雅操知徳音而有懐稍奏遺音覺儀形之可稟黮然之狀已究鏘然之響可尋朱熹注《論語．微子》中的「擊磬襄」曰：「襄即孔子所從學琴者。」亦認同孔子曾向師襄子習琴。不僅如此，自《韓詩外傳》以來，孔子鼓〈文王操〉等神奇傳說更成為聖人鼓琴的高境界代表，也是琴人用以推許琴的崇高地位的根據。 孔子鼓瑟不彈琴一事，古來亦有人留意。元代熊朋來《瑟譜》即曰： 古者歌詩必以瑟，《論語》三言瑟而不言琴。《儀禮》〈鄉飲〉、〈鄉射〉、〈大射〉、〈燕禮〉堂上之樂惟瑟而已。歌詩不傳由瑟學廢也。 熊朋來說《論語》等書惟言瑟而無琴，又將歌詩不傳，歸因於瑟學之廢，認為瑟在先秦的重要性甚於琴。儒家重要禮儀及歌詩樂教的弘揚傳布，所使用的樂器是瑟而非琴。反倒是道家文獻屢屢提及琴，且以琴為「道」之顯現。 本文將以先秦文獻為線索，探尋琴成為孔門樂器的發展軌跡及孔子彈琴的神奇傳說的來源，並藉琴瑟的興替以探討儒道兩家的音樂美學特徵之差異。 儒家之琴瑟 先秦文獻談及弦樂器，往往琴瑟並稱或連稱。琴瑟並稱、連稱的原因，或許是二者同屬臥式彈撥弦樂器，不僅形制類似，指法、曲目恐怕亦有所雷同，且同樣流傳於民間，足以為弦樂器之代表。「琴瑟」一語在先秦文獻中經常不特指琴或瑟，只是泛指琴瑟類的弦樂器。然而儒家似乎更偏重瑟。 儒家經典記述琴的起源或言及孔子鼓琴的資料並不多。最早的記錄出現在《禮記》，這也是琴論常引用的依據。根據《禮記》所載，舜創作五弦之琴： 昔者，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風，夔始制樂以賞諸侯。喪服四制三日而食，三月而沐，期而練，毀不滅性，不以死傷生也。喪不過三年，苴衰不補，墳墓不培；祥之日，鼓素琴，告民有終也；以節制者也。孔子既祥，五日彈琴而不成聲，十日而成笙歌。顏淵之喪，饋祥肉，孔子出受之，入，彈琴而食之。子夏既除喪而見，予之琴，和之不和，彈之而不成聲。作而曰：「哀未忘也。先王制禮，而弗敢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