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会回来的故事.doc

一個不會回來的故事 這是一個不會回來的故事。 　　混雜濃烈消毒水與鐵銹的氣味，整座都市叢林躺臥在飛機殘骸般的大片天空下。一切都是造假，只有淅瀝瀝的冷雨才是純粹自然界的產物。 　　「雖然才剛見面，卻覺得已經認識好久了噢！」我愈發興奮的說。 　　「是啊！」 眼前的男生露出好看的笑臉，習慣性的拍拍後腦杓。 　　「我也很意外啊，沒想到還有別人。」他說。 　　廢棄工廠那邊，幾支彷彿巨獸頭角的黑管煙囪正吐著黃色油煙，理所當然的飄散在空氣中。 　　　真的很意外。我只是大叫一聲「有沒有人」，男生就出現了。穿著白襯衫，在坍塌的矮牆上向我揮手。 　　這真是奇蹟！ 　　那之前，我在斷垣殘壁間獨自走著。不時怨忿的抬頭，凝望一架架直昇機從上空噴灑消毒水，為的是減少不必要的後續作業。說什麼「安全為重」、「維護民眾生命為優先」……總之，是想毫無後顧之憂的離開這裡。在我看來不過是想給自己台階下罷了。 人就是這麼愛面子，死到臨頭了還在愛面子。 　　但是沒有必要了，如今想退居幕後也沒有必要了，人類自編自演自導的冗長肥皂劇也該殺青了，任何改變都是徒勞無功，也已經做不了任何改變。 因為今天是最後一天了。 「怎麼沒跟其他人一起走，你也是男孩子，軍方沒有請你加入救援隊嗎？」 「有，但我拒絕了。」我執拗的搖頭，「沒得救啦，救也救不完的！」 男生點點頭。 「爸媽和弟弟上了救援機後，我就藉故跑到這裡，」他說，「其實還滿想就這麼留下來的。」 會留下來的，我心想。逃到哪裡結果都一樣，這樣「榮耀」的日子會一而再、再而三的重演。 「我也是下定決心留下來的，遇到你真的很高興，現在我什麼都不怕了，一起度過這一天吧！」 男生愣了一下，拍拍後腦杓，旋即又笑開來。 坐在港口邊，享受所剩不多的陽光。海與天就像兩座大型吸油煙機，將城市裡所有廢棄物都吸附過去﹔另一頭成堆的死魚也是一種風景，銀色鱗片閃閃發亮，一層層堆砌起來，像是什麼大人物的墳塚。 「這一天過去後，就什麼都沒有了噢。」男生叮嚀似的望著海說。 我們握住彼此的手，用只有兩個人才聽得見的聲音互相安慰著。 「沒什麼好怕的．．．」 然後天黑了。 ——二十三點三十分。 時間在流動著，被污染的大海靜止著，整個世界都停下腳步，只有我們兩個還在活動。 「走！帶你去一個地方。」男生拉起我的手。 「可是時間．．．」 「還有三十分鐘，足夠我們來回一趟的！」 沒錯，我們約好在港口等待最後一秒，只要過了今天，就不再有未知的恐懼，就不再需要坐立難安的等待，就不會再有明天．．．一切就結束了。 「走吧！」 他帶我到一條陌生的小路，路很暗、很陰森，是兩側紡織工廠造出來的窄道，看不清楚通向何處，但可以想像是條很長很長的小路。 男生跟我說了一個不會回來的故事。 這個不會回來的故事是說有一條又深又黑的小路，想離開這裡的人進去後都沒有回來，有些因為好奇走進去看看的人們也沒有回來。久了以後，不安和猜疑加深了恐懼，再也沒有人敢靠近這條小路了。 這不像個故事，但男生講的很努力。 「那條小路就在我們面前。」他說。 ——二十三點四十分。 「如果我進去這裡面，就不會回來了。你會怎麼辦？」他問。 「我進去找你。」 他搖搖頭，「這樣你也回不來。」 「一開始就叫你不要進去。」 他又搖搖頭，「不行。」 「為什麼不行？」 「因為我想進去。」 ——二十三點四十三分。 「再不然，綁條繩子吧。」我隨口說道。 他果真找來一條繩子，綁在腰上。 「這是一個不會回來的故事，」他跟我說。「我現在在故事裡面，你有自信把我拉回來嗎？」 「可以。」我點點頭。 男生露出好看的笑臉，習慣性的拍拍後腦杓。 接著，他就走進去了。 ——二十三點五十分。 在倒數的最終時刻，四周卻是靜的可怕。汗水濡濕了緊握著的手，手心裡繩子在顫動著。仰頭看看，瀰漫著油煙與毒氣的天空似乎壓的更低了，港口那邊的死魚墳塚發著惡臭傳到這邊來了。 但是不要緊，我什麼都不怕。這一天會來臨都是我們的錯，為什麼要若無其事的遠走高飛？為什麼能自私自利、貪生怕死的離開這裡？我決定留下來，唯有如此才能釋懷。男生也是這麼想的，我們有共同的信念，共同的約定。繩子那頭，男生和我連結著。 ——二十三點五十五分。 手裡的繩子快沒了，我用力的拉、用力的拉，我相信能在一分鐘之內將他拉回來，然後我們快跑回港口。我知道那一刻將會有多可怕，我知道我倆也許會瘋狂的叫囂，我知道那是我們等待已久，說是殷切企盼都不為過的一刻。我知道，我們會流下毫無遺憾的眼淚。 於是我用力的拉、用力的拉。當我看到繩頭的那一瞬間，不知何處的防空警笛震耳欲聾的響起。男生，不在了。 我沒有拉住男生，男生沒有回來。 ——二十三點五十七分。 這個不會回來的故事是說有一條又深又黑的小路，進去的人都沒有回來。有個男生身上綁條繩子，叫一個人拿著，自己走進去。 最後他也沒有回來。 那個拿繩子的人，知道男生不會回來了，還是一直站在那裡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