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些果子给雀子.docVIP

留些果子给雀子 前年冬天的一天，我们一行数十人，去一个村庄参观。我们走到一家农户门前，不知谁惊叫一声“快看，柿子！”大家几乎是同时停下脚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头看去，树下便响起一串惊叹…… 入冬已有好些时日了，柿子树的叶子早在不知不觉中飘落殆尽，就在那光秃秃生铁般冷硬的枝头，竟神出鬼没般地挂着几颗红彤彤的大柿子。柿子在阳光照耀下橙红通透，加上蓝天的映衬，显得格外醒目。大伙围着柿子树，一边观赏一边议论，我脱口而出：“这柿子是留给小鸟的！” 在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一下子由柿子树转向了我。大家都用异样的目光看我，我被看得好不自在。有人冲我一个劲地笑。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不知所措。“真难得，到今天还能保持一颗童心”、 “文人嘛，想象力就是丰富”……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揶揄我呢？总之，大家七嘴八舌说了一通，没有一个人认同我的看法，相信树上的柿子是主人有意留给小鸟的。 虽然置身在一群人中间，我却突然感到那样的孤立无助。 留一些果子在树上，留给小鸟过冬。这并不是我凭空臆造的，我们的祖辈就是这么做的。每年秋果成熟，采摘果子时，老人们都一再叮嘱，不要全部摘光，留一些果子在树上。小鸟冬天无处打食，留一些果子给小鸟过冬天。 记得我小的时候，我们家租住在一户姓崔的人家。崔家像一处世外桃源，与村庄隔得很远，屋子周围是茂密的竹林，各种各样的鸟儿在竹林里出没，鸟的短语长句生动着崔家的日月晨昏。我记忆最深的是门口那棵大柿树，大得我一辈子都没见到过第二棵。大柿树还是一棵多产的树，每年结的柿子压弯了枝枝柯柯。柿子成熟的那段时间，是崔家人最欢快忙碌的时光，把树上的柿子分期分批摘下来，放到屋子一角，一层柿子一层草木灰，捂上三四天，硬硬的柿子便软了，变得红光满面。拿一只柿子，轻轻撕下一小块皮，用嘴一吸，满口糊状柿肉，绵软柔滑，甜透了心。然而，这么好的柿子崔家人自己是舍不得吃的，小孩也是计划分配。崔家人口多，生活相当艰难，这一季的柿子，便是他们家一??的油盐酱醋。崔家人总是起早把柿子挑到集市上卖，卖完又匆匆赶回生产队上工。 崔家是由崔奶奶当家，崔奶奶是当家过日子好手。不过崔奶奶对家里的人抠门，对外人却还不算吝啬，每次柿子捂熟了，崔奶奶总忘不了用葫芦瓢盛一些给我们。 柿子下市了，树梢头、密叶间，或多或少还有几颗摘漏掉的柿子，我和崔家的孩子们都很眼馋，往树上爬，或拿根长竹竿勾，千方百计想把遗留的柿子收入囊中。我们的行动一旦被崔奶奶发现，老人家就会毫不客气地呵斥阻拦，说那柿子是留给雀子（雀子是对所有鸟类的统称）吃的，你们哪个也不许摘。你们这些馋猫，都吃到今天了，吃剩下几个留给雀子，你们还早早晚晚惦记着，以后看哪个再敢摘，就搁肿哪个头。 崔家除了柿树，竹园边还有枣树和杏树，每年打枣、下杏，崔奶奶都不让打尽下绝，一定要留一些在树上喂雀子。 有次崔奶奶的孙子偷偷打树上的剩枣，被崔奶奶发现，拄着拐杖追打孙子。孙子边跑边冲着崔奶奶叫喊，你就是看雀子比我重，雀子吃得，我为什么就吃不得？ 崔奶奶跺着小脚，指着孙子斥骂道：你这伢子太不懂事，雀子是我们的客人呀！这香甜的果子你喜欢吃，雀子难道就不喜欢吃？你不能光顾自己吃，不给客人吃。是雀子帮着吃掉了树上的虫子，人才能吃到这么好吃的果子。人要识好歹，要知恩图报。 崔奶奶不会像今天的人，说一些“环境友好”、“动物保护”、“人与动物和谐相处”等大道理，她只会用最朴实浅显的道理来说服自己的孙子，用实际行动贴心巴肝地为动物们着想。给小鸟留些果子，一如给迟归的孙子留饭菜那样寻常。 我们的祖辈在做许多事情时，纯属一种本能的自觉行为。这种“自觉”弥足珍贵。遗憾的是在当今，“自觉”被“自我”严重挤兑，人变得越来越自私狭隘，变得贪婪无度、唯我独尊，甚至口是心非。就说对待动物问题上，“保护动物是我们的义务”、“动物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口号喊得又响亮又漂亮，可在内心深处，并不一定给动物留有位置。 我很想向大家解释，很想把崔奶奶的事情说给大家听，可大家的兴趣已经不在柿子树上了，还有更重要的地方要参观，没有时间听我解释了。临走时，我再次仰望高挂在枝头那温暖的红柿子，我宁可相信，这柿子就是主人有意留下的，留给小鸟过冬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