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士族的容止欣赏与古代选官的以貌取_阎步克.pdfVIP

中古士族的容止崇尚 与传统选官的以貌取人 阎 步 克 【提要】唐代吏部铨选采用“身、言、书、判”任用官员，“身”是“体貌丰 伟”，“言”是“词论辩正”。学者把“身”、“言”标准，与中古士族重视容止和谈 辩的风气联系起来，判定为六朝沙龙式的人物评价所留下的痕迹，其背景则是从贵族政 治到君主独裁的转变。本文通观历代，就此问题进一步加以讨论，认为先秦的“威仪” 和“体貌”崇尚，具有贵族教养的意义；汉代选官存在着基本的身体标准，也有“以貌 取人”的现象，且其所欣赏的也是“体貌丰伟”，但不含身份阶层色彩；魏晋江左士族 秀美玄远的“容止”情趣，与唐代“体貌丰伟”的铨选标准并不一致，也不是正式选官 制度；倒是尚军功、尚事功的北朝的“雄豪”崇尚，与“体貌丰伟”更接近一些；唐代 铨选的“身”、“言”标准有很强的行政性和职业性，近于两汉，与五朝士族的容止观 却不相同；明清时依然存在“以貌取人”的事情，这可以用“主子心理”和“游戏规 则”两点加以解释，进而可以视为君主专制集权进一步强化的表现。 一、问题的提出 唐代吏部铨选采用“身、言、书、判”标准，是所谓“四才”。《通典》卷十五 《选举三》对“四才”的诠释是：“一曰身，取其体貌丰伟。二曰言，取其词论辩正。 三曰书，取其楷法遒美。四曰判。取其文理优长。”“四才”之中，“身”、“言”占 到了半数，这是很引人注目的。 2004 年 8 月我赴京都参加一个史学讨论会，其时担任了谷川道雄先生《六朝貴族に おける人格と身体》一文的学术评议人。在这篇文章中，谷川先生从唐代铨选的 “身”、“言”标准出发，反观魏晋南北朝名士注重“容止”及谈辩的风气，从而对唐 代“身”、“言”标准的由来，提出了发人深思的看法。 1 谷川先生指出，中古名士对“容止”的重视，体现了浓厚的贵族文士的情趣，“把 身体性和精神性融合为一体而创造出的高贵人格作为理想”；而“唐代铨选制度中有 ‘身’‘言’，这是六朝时代沙龙式的人物评价所留下的痕迹。但是不久，就从制度中 消失了。此时的官僚社会已失去了沙龙性质。作为君主独裁政治的实行机关的性质变得 浓厚了。即使士人之间有沙龙性质的交际，相互进行人物批评和学问评价，那只不过是 纯属私人性质的行为。”[1 ] 谷川先生通过对士人“身”的不同评价，由微知著，揭示了其背后的时代政治变 迁。魏晋南北朝贵族重“身”、“言”，唐代选官因而设立“身”、“言”标准，再后 “身”、“言”标准又淡化下去了。对如是的三段变化，谷川先生认为，其背景就是贵 族政治到君主独裁政治的变迁。 谷川先生从贵族政治、君主独裁政治的背景，来讨论“身”、 “言”的铨选标准变 化，这给了我很多启发。在两千年的官僚政治中，“言”、尤其是“身”的标准，在选 官制度中并不占重要地位，帝国的用人常规标准是才学、能力、德行。然而朝廷录用官 员时并不是没有身体标准的，也不是毫不计较士人的体貌。就算体貌对传统选官的影响 有限，但一叶可以知秋、一斑可以窥豹，透过与“身”相关的事象，人们能看到更多的 东西。一般说来，贵族政治之下，对官员的评价也会染上贵族色彩，包括贵族对“身” 的趣味；而在君主专制之下，录用标准则会偏重工具性，略去那些与职务无关的东西。 但问题也不那么简单，我联想到了更多的事实，比如魏晋南北朝贵族的容止崇尚，还不 止是“伟丈夫”，还包含着一种浓厚的“女性化”欣赏情趣；比如中古士族的容止崇 尚，是否影响到了其时选官制度，也是需要斟酌的问题；而且，若把视野向前后时代扩 展，还能看到更多以貌取人的现象，那么以貌取人与贵族政治、君主独裁的关系，还可 能比初看上去更为复杂。 所以，我想循着谷川先生的论题和思路，对魏晋南北朝，并结合其它时代，对传统 官场中“身”的因素对仕途的影响，做一些补充性的讨论。我们来看一看，在所谓贵族 政治或君主专制政治的不同情况之下，体貌的标准可能占据多大份量、采取什么形式， 染上什么色彩，进而又反映了什么呢？ [ ] 1 这次讨论会各方所提交的相关论文，将由河合文化教育研究所汇编成集。 2 二、先秦的威仪与汉代仕途中的“身”